大雨滂沱中,他又看到身穿深蓝色军服的另一位少年。那少年手握燧发火枪,肩上扛着那面绣着星星的蓝色旗帜,正一个箭步跃上马背,那背影瞬间变得高大。
在他以为那背影要策马离开时,少年突然调转马头,他的声音几乎穿透雨帘:
「再见了——英国。」
他倒吸一口凉气,猛地睁开双眼。视线正前方,一双蓝色的眼睛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
亚瑟用力地眨眨眼,飞快地环视周围,显然,他此刻正躺在阿尔弗雷德公寓的床铺上,他深爱的恋人就在他的身旁,煞有其事地观看他那跟美观绝对无缘的睡脸。
他抬起手臂去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来自宿醉的不适让他瞬间回想起前一晚的事,他在弗朗西斯的咖啡屋昏睡过去,看来那之后是阿尔弗雷德把自己接回来——还体贴地为他换上了睡衣。
亚瑟心中愧疚,他把大半张脸缩进被窝,声音隔着布料显得闷闷的:「……抱歉。」
「你可算醒啦,已经快中午了。」阿尔弗雷德飞快地亲他裸露在被子外的额头,「你再睡下去,我都快怀疑你是哪里来的睡美人了。」美国人显然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一脸笑嘻嘻地调侃。
「你见过眉毛长成这样的睡美人吗。」英国人翻起白眼。
「喏,这里就有一个。」阿尔弗雷德又凑过来亲他的眉毛和眼睑,「酒量不好的话,就别喝那么多了。」亚瑟自知理亏,只好乖乖点头。
美国人满意地把他从床上捞起来:「换衣服,我们出门吃午餐吧。」
亚瑟蹲在花圃旁,用小铲子给那些长势还不错的植物去除杂草,伊万。布拉金斯基就站在他身旁看着,庞大身躯的阴影斜斜地遮蔽在他头上。
英国人难免有点心虚。
进入冬季以来,他已经有好一阵子没有到天台来。多肉植株本来就容易养活,而俄罗斯人对照顾这些植物也比他预想中上心,于是、于是他几乎把业余时间都用在美国人身上了。
如果下午不是阿尔弗雷德到学校继续赶项目的话,亚瑟未必会在这样阴冷的天气里到天台照料这些植物。
美国青年的项目已经接近尾声,等导师检测通过后他会向学校申请许可,带上校外人士的亚瑟去参观。阿尔弗雷德谈到这件事时总是兴奋得仿如少年,蓝色眼睛像能蹦出星星似的。
亚瑟边回想那个表情,边把视线里的最后一束杂草揪掉,然后忍不住抿着嘴笑了。
「亚瑟君看起来很幸福呢。」高个子的俄罗斯人蹲下身,笼在亚瑟头顶的阴影总算收缩起来。
「啊……嗯。」亚瑟自觉失态,他弹掉手套上的土壤,努力转移话题,「你挺擅长照顾植物的。」
「因为你教的方法很容易啊。」伊万歪着头看向英国人,语气温顺。
亚瑟看着那表情笑了:「等到春天时,我们可以试着在旁边那片花圃里种些向日葵。我会再搜索些栽培的资料,应该能成功。」
伊万脸色一沉:「只能在春天吗?」眼睛里几乎没了笑意。
「春天的话,光照和温度条件更适合向日葵生长,成功率更高。」
「如果等不到那个时候呢?」
「什么意思?」俄罗斯人的情绪转换得突然,让亚瑟不太自在。
严格来说,亚瑟并不擅长和伊万打交道,尽管因为常在天台交流园艺的话题,早就摆脱最初见面时那种发自本能的畏惧,他依旧觉得自己和对方算不上太投机。
俄罗斯人习惯性地把脸埋进围巾里,沉默半晌才开口:「亚瑟君,我有时觉得你的兴趣,真不像一个年轻的警察呢。」
「那还真是遗憾,我还真就是个年轻的警察。」亚瑟轻轻「哼」了一声。
「读诗歌、园艺、做刺绣,不觉得有点像远离世事的老爷爷吗?」伊万又把头歪过来,脸上似笑非笑。
「谁都会有特殊的个人兴趣吧?」亚瑟不高兴地朝俄罗斯人翻了个白眼,开始把花圃里的土壤重新填平。
「我不是在嘲讽你哦,」伊万摆着手澄清,神情看上去像个犯错的孩童,「我只是觉得,能这样真好呀。」
亚瑟语气软了些:「……你总是说些奇怪的话。」
「对了,我听人说,琼斯君到处炫耀你亲手绣给他的手帕呢,还把你的照片设成手机的屏保。」伊万笑眯眯地看着他,那语气里的笑意到底是调侃还是有什么特殊含义,亚瑟一时分辨不出来。
他脸红着低下头,手指徒劳地戳着花圃里无辜的土壤:「谁说的。」
「基尔伯特哟。」
「原来你们还挺熟。」伊万。布拉金斯基和基尔伯特,这可真是意想不到的组合。他似乎还从来没见过这两人同时在什么场合出现过。他又想象起阿尔弗雷德兴高采烈地介绍那条手帕的场面。那个总是让他心跳不已的美国人,即便是吵闹的模样,他也依旧喜欢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