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牛皮纸很旧了,四边被磨得不成样子,应是有不少的年头,却折得整整齐齐、方方正正。
他就着昏暗的烛火,一笔一划,在最后一个名字上打了个x。
“等着,汪正卿很快会来陪你。”
这一夜,苏吟儿瑟缩在景阳宫的墙角,用一张狐裘紧紧地裹住自己。
她想着晚宴上老皇帝砍杀太子的种种、想着老皇帝用逗鸟棒勾她的下巴、想着金鞭下被磨成的肉泥,害怕地睡不着,睁眼到天明。
初一
深冬的天还寒得很,簌簌冷风吹得景阳宫屋檐下的冰沟子乱晃,可无论怎么晃,冰沟子挂着的红色纸鸢就是落不下来。
那红色纸鸢是苏吟儿前几日心血来潮用纸糊的,不知怎地被风吹到了外头。
侍女洋桃唤来两个小太监,搭了张不高的木梯子,颤颤巍巍地用竹竿捅那冰沟子。
檐下的小宫女在扫地,将昨晚未燃尽的红色炮竹齐齐扫到不显眼的角落里,待到初三过了,才能正儿八经地打扫。
远处的廊下立着一个白色少年,嘴里衔着半根狗尾巴草,正饶有兴致地盯着小太监们瞧。
洋桃看不过去了:“金少,您倒是搭把手呀!”
金少剑眉一挑:“安国君让我来给婶婶送礼,可没让我多管闲事。”
话虽如此,他一个纵身飞到屋檐下,轻轻松松取了纸鸢递给洋桃:“你也不去催一催?这都快巳时了,小婶婶还没起呢?”
“急什么?大年初一睡得饱,有福有财身子好呢!”
洋桃不紧不慢地往内殿走,恰好遇见清秋端着洗漱的铜盆出来,往里瞧了一眼,看向金少,“去吧去吧!”
内殿,苏吟儿懒懒地趴在贵妃榻上,怀里抱着一只绘着祥云图案的暖手炉。房间里点着安神香,袅袅香气从金鼎上徐徐升起,氤氲了她卷翘的长睫。
许是昨夜没睡好,她有些头疼,单手撑着莹润的下颌,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见着金少过来,她垂下宽大的袖摆,理了理面前的衣襟。
金少命人将一排红木箱放下。
红木箱沉甸甸的,封口处分别用红色的喜纸贴上,寓意着平安顺遂、吉祥如意,满满当当的,全是明晃晃的金子。
“怎么样,小婶婶,咱陆叔大方吧?”
苏吟儿淡淡地瞥了一眼:“就没别的么?”
往常的大年初一,天尚未亮,陆哥哥会来到浅月阁,在她枕头底下塞个漂亮的利是封。
利是封并非钱币,是铸成钱币形状的避邪品,正面可以写上祝福语,背面印有龙凤、双鱼等吉利的图案。
苏吟儿晓得不该奢盼,可就是忍不住会问。
金少不明所以:“嫌少啊?这些金子可以在京城买下一栋三进三出的院子呢!”
苏吟儿敷衍地笑了笑,没吭声。
金少又摊开双手,死皮赖脸地凑到苏吟儿跟前:“大过年的,小婶婶是不是也该表示表示?”
苏吟儿将面前的桂花糕推至金少跟前,自顾自地将一片片金叶子摆出来。
按照习俗,宫中的大年初一,妃嫔们应当去永寿宫拜见太皇太后、坤宁宫拜见皇后,奈何这老皇帝的先母和皇后早早就去了,剩下苏吟儿地位最尊贵,想来那些妃嫔们等会要来。
苏吟儿无意同那些女子周旋,打算赏每人一片金叶子,应付了事。
金少是个自来熟,丝毫不在意苏吟儿的不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