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里传来的声音异常轻快,没有半点怜悯,就像是懵懂无知的小孩看着将死挣扎的动物,只觉得好玩。
他说:“先拔掉她的呼吸机,在窒息中死去。啊!真是一个美好的方式!”
执行者忠实无比,伸手抓住了白晓音口鼻上的呼吸机。
白晓音的睫毛颤得更激烈了,她的心里一定是在激烈地拒绝着,但是没有用。她感觉到对方一个用力,就干脆地将呼吸机拿开,几乎是瞬间,她就感受到了痛苦的滋味。
肺部巨大的疼痛迅速地席卷了她的全部思想,她像在退潮后的沙滩上一条搁浅的鱼,卖力地呼吸着,却只是惘然。
“嗯,不错。”梁天昱的声音时断时续地传入她的脑海,“既然带了药,还是不要浪费,依旧按原计划使用吧,双重保险……”
接着一声挂断的嘟声——似乎等同于死神来临的铃铛声。
白晓音以为自己大张着嘴巴汲取空气中的氧气,但事实上,她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执行者冷漠的眼神扫过她的脸,惨白得像石膏像一样,即便不将针管里的药物打入她的血液中,也不过是一两分钟的苟延残喘。
同情吗?执行者冷笑一声,针头无声地扎入皮肤下层,他的拇指按住了端帽,药水还停留在刻度线上,只要一推,他的任务就完成了。
白晓音的喉间发出急促的嚯嚯声,像风穿过破箱子。
她听到一个毫无温度的陌生男声:“冤有头债有主,你可别怪我。”
嘀——嘀——嘀——心率仪器的警报陡然地换了一种声响,这是急速衰微的征告。执行者向着床尾的仪器屏幕看了一眼,数值已经低得可怕,儿线条也骤然地呈断崖式下落。
他阴冷地一笑,心中默念了一句阿门,缓缓地低下头,拇指即将发力。
“不!”一道虚弱的语气在拒绝,回光返照一般,白晓音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儿。她看向那个人,确实如梁天昱所说,相貌英俊,还戴着一副方框眼镜,看上去显得文质彬彬。可是,如果是要她命的刽子手,那这英俊也就只是一种空谈了。
执行者推针的拇指顿住,惊诧于白晓音此时的状况,他根本无法想象这个病床上瘦弱的女子又多么强大的求生欲望。
白晓音用尽了最大的力量,摇动头部,脆弱的眼神与对方冷漠的目光交错,恳求道:“求你!”
站在床边的男人也摇头,他摇得比白晓音轻松多了,弧度也更大:“这可不是我能决定的。”
在他说这话的同时,外间的走廊传来杂乱而吵闹的脚步声,是一群人在跑动所导致的。白晓音从来没有觉得脚步声如此动听过,她心中振奋起来,刚刚想喊一声,但是缺氧的眩晕和肺部的疼痛就让她在下一秒陷入昏迷。
完了!白晓音昏迷前瞟了一眼小臂上的注射器,对方的手从来没有离开过一秒。
执行者也听到了这急匆匆的脚步声,自然也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床上的女人已经再度地陷入了昏迷,心率仪屏幕上的绿线已经平展得没有一丝起伏。他的手松开注射器,另一只手下意识地触碰了一下鼻梁上夹着的眼镜腿,摄像头早已在梁天昱挂断电话之后中断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伸手探了探白晓音的鼻下,已经没有任何气息了。
既然这样,那就成全她死前最后的愿望吧。他低下头,抽开注射器,对着空中推出了透明的药水,洒落在白色的被子和床单上,湿濡了一小片,然后就随意地将针管丢弃在床脚。
掩着的门猛然被推开,邵怀先是第一个赶到的人,他扫视一圈,玻璃窗大开,夜风盈盈地吹动着窗帘,底端的穗子不时的摇摆。
邵怀先的目光迅速收回,望向病床,白晓音已然面露死态,而床脚下空空的针管还在滚来滚去。
他的手脚瞬间冰凉,容不得多想,连忙急匆匆地走上前,将被拿开的呼吸机重新压在她的口鼻之上。湿濡的地方引起了他的注意,希望猛地又在心间升腾。
等不了还没赶来的蒋晴她们,医生护士们定然是梁天昱想了法子调开的,自然更加不用指望。邵怀先深深地吸了口清凉的空气,努力地稳住自己的手,开始为白晓音做急救。
*
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没有,只能随意选择一个方向走下去。白晓音面无表情地走着,没有任何目的,也不知疲惫,但是她的心里却仍旧记得那个念头——
“我要活着。”
她一边走着,一边忍不住奇怪,难道自己已经死了吗?当这个念头出现在脑海中,那些繁杂的记忆也就纷至沓来。当她回想起那最后一眼的瞬间,她的身子就忽从地飘上了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