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几番交谈,发现这人真真是无趣得紧,学问没他叔父好,倒把辛意远的木头脾气学了个十成十,可就是这样一贯不会曲意逢迎的人,却私下向他表示亲近,不管他如何冷待,都傻乎乎地朝自己靠近。自母亲薨逝之后,他变得多疑敏感,季麓生觉得像这样无端朝他献殷勤之辈必然是为了攀龙附凤,可他出宫开府之后辛慎言竟没趁机找他在朝中要个一官半职,而是跟着他进太子府做了个没正经名份的幕僚,这人好像就是为了跟在他身边似的。就是那次开始,他觉得这个小伴读并非真是个循规蹈矩,只会读圣贤书的木头书生,他是有脾气有坚持的,只不过季麓生看不懂他到底想的什么。
直到最近,他发现了辛慎言的秘密。
季麓生找到那盒信件时有些惊讶和疑惑,他不懂为何辛慎言要骗他说他叔父已经把东西带走扔了,更不懂他为何要私藏起来这东西,但转念一想,才后知后觉当年的事颇有蹊跷。偷偷放走自己叔父是在情理之中,但他竟死板地恪守孝道到要以身相替的地步?又为何做出后面这些事?
他轻轻地捏了把辛慎言的脸蛋,不自觉地勾起了唇角。
季麓生仔细思考了下与辛慎言相处的这些年,他毫不掩饰的靠近,冒着惹上杀生之祸的风险也要放走辛意远,还藏起来了他们俩的定情之物……怪自己毫无察觉,这小伴读竟不知何时喜欢上了自己,还泥足深陷。
他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升起了“就该如此”的念头,可看着这张与辛意远肖似的脸,特别是此刻他闭着眼睛睡着了,便与辛意远更加相似,于是他也十分茫然,到底对辛慎言是什么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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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难鸣
时近年尾,阖宫上下都在准备过年了,辛慎言便在一片忙碌中调养着身体,连日来被林照儿强灌了不少珍奇补品,冬日里本就干燥,直把他补得险些流鼻血。
“今年陛下仍旧是宴请前朝,已经吩咐下去为您做新衣裳了,花样颜色还没定下呢,言哥儿想要什么样的?我去和尚衣局说。”
辛慎言失笑道,“随意吧,往年这事也从不问我,怎么今天拿来说了?”
林照儿听他问起,心中其实有些激动,可又不好表现得太过欣喜,便强做从容说,“是德寿公公问的,说是陛下特意嘱咐的,叫人给您裁衣裳。”
“他管这个做什么?”辛慎言满腹疑问,觉得皇帝最近越来越奇怪了,“我没什么特别钟意的,也不要为难尚衣局,就按我平时穿的做几身便罢了。”
“那就一身天蓝,一身水碧,一身月白?”
“嗯。”
林照儿撇了撇嘴说知道了,转身去了。
辛慎言摇摇头,接着看自己的书。
皇宫另一边的尚书房,德寿挑了几块布料来给季麓生过目,后者只是瞥了一眼,没什么心思过问。
“这几个都不错,各做一身便是了,不必再拿来问朕。”季麓生扔下一本奏折,将朱笔放下揉了揉眉心,“对了,辛大人的衣服做了没?”
德寿忙答道,“还没呢,不过尚衣局做起来也快,都是照着帝师大人平时的喜好,定用上最好的料子……”
“他穿什么颜色?”
“啊?”德寿愣了,“啊!大人平时就爱穿些素净的颜色,月白水碧呀这些,倒是衬得大人极是清逸出尘呢!”
季麓生不悦道,“好什么好,大过年的穿这么素做什么?”
大太监德寿心中直犯嘀咕,这话您敢说,我们若拂了辛大人的面子,到时候您又得发火。
“陛下说的极是,只是奴婢们蠢笨,不知挑什么样式才配得上大人,是以不敢做主……”
“知道了。”季麓生不耐烦地听他打太极,可想想好像自己也没见过辛慎言穿些艳色衣裳。
尚书房内静了片刻,德寿不敢出气儿。季麓生闭目凝神了一会儿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睁开了眼。
“给他做身红色,再配些玄色,”季麓生说,“给朕也做一身差不多的,除夕那天穿。”
德寿脸上一惊,继而心中偷偷笑了,忙不迭地应是,赶紧吩咐人准备去了。
今年冬天比往年都要冷一些,几场雪后已冻得煞人,幸亏林照儿早早地命人布置好了地龙,一应毛毯盖被,暖手铜炉都备齐了,是以屋子里暖烘烘的,辛慎言这才得以缩在毯子里美滋滋地看书。
“你说你这一入了冬就不带挪窝儿的,不等开春骨头都该绵了,到时候陛下还怎么带你去春猎?”
林照儿看他如懒猫一般成天不是倚在榻上就是睡在床上,整个人都没什么精气神,就忍不住戳他。
“哎呀,你老是提他做什么,他都多久没来这儿了,估计都不知道忘到哪里去了……春猎那都是没影儿的事,自从我,自从我继任帝师,就没和宗室一起围猎过了。”辛慎言没好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