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阳是个话痨,动不动就给他发微信,今天让人翻译一段阅读,明天求人代写几封情书,絮絮叨叨的讲他在学校发生的那点破事,感慨一下月考作文题压根读不懂,前十排名有无异动,自己女友又跟人跑了云云。
郑小舟开始都懒得看,后来发现徐子阳偶尔会穿插一些“年级大神的小道消息”,里面出现频率最高的就是年纪第一赭青。他便把那些60s的语音全部转化成文字,耐下心来一字字看过去,看到“第一”两个字就会点开那段语音听一听。
郑小舟默默听着别人对他的追捧,心里高兴起来,右脸梨涡不自知地变深,噼里啪啦地打字“他哪有你说的那么厉害你是没见过他一天学十七个小时的样子”,打了一半,手指不动了,接下来一个字一个字地全部删掉。
祝明在他走的第二天就疯狂给他打电话,郑小舟昏睡了两天,一开机124个未接来电。他回拨过去,祝明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骂了足足有二十分钟没停嘴,郑小舟就瘫在床上听着,听他骂到最后声带嘶哑,开始哽咽。
祝明哭了,“你别他妈总一个人扛着,算我求你了,行吗?”
郑小舟仰在床上,手肘挡在眼睛上,有水渍洇进耳道。他把手机拿远了一点,嘴张开了一点,“……行。”
之后没过几天,祝明就打电话过来,说饭店被砸了,有人放了把火墙都给烧黑了,警察来了又走了,那栋二层小平房就被拆了,周围的一片楼都动迁了,建学区房。
祝明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叹了声气,说道,“动迁那天南边胡同死了人,听说拉出来时候人臭的围了一群蝇虫,后背被褥疮熬烂了,人也就剩一把骨了。都得用白布紧紧盖着,省的抬的时候滑下去,太轻了。”他顿了顿,道,“你总领着上店里吃饭那小孩儿,你还记着吧,好像是他孙子。那孩子也是古怪,他爷爷死了,也就在边上静静看着,一滴眼泪没掉,一句话也不说。”
祝明好像在电话那边打了个寒战,有点疑惑地继续说,“我看那孩子挺高个子,穿着三中校服,看着也不像智力有障碍的。他爷爷……都在屋里捂臭了,他一点反应也没有,还是邻居闻着味儿不对,进去一看,发现人早死了!舟哥,你领着他玩来着,你没觉得这孩子不对劲儿啊?”
郑小舟脑子里嗡嗡地,偏偏祝明在那边还继续说,“那孩子也不知怎的,脸上身上一片黑,看着像烧伤的样儿,就,看着不咋正常……”
烧伤。
“……你说有人把店给砸了,放了把火?”郑小舟的声音在发颤。
祝明突然沉默了,有点不敢相信地问道,“他不会跑你家店里去了吧?”
郑小舟心里狠狠揪了一下,没做声。祝明有点担心,问道:“我去看看那孩子,你等会儿。”
郑小舟插着手,从床上起来要下地,却用力过猛,一个错位,脚踝折出一个不正常的弧度,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他手撑在地上,缓了好一会,祝明回了电话,电话那边极其嘈杂,“舟哥,神了,我的天,我操真他妈牛逼……”
祝明语无伦次了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舌头,激动道,“哥们儿,你猜怎么着,真他妈让人想不到!我操,这孩子是个领养的,亲生父母我操,妈的老牛逼!刚才我过去,正巧看着那辆车堵在胡同口,有个女的,太阳底下白的都他妈反光那种,拉着那小孩就一个劲儿哭,抱着那小黑脸哭啊笑啊的。哎呦,你是没见过,咱们这片儿人全围着瞅,那俩人一看就和咱不一样,尤其是那男的,像电影里的人似的,我操那小西装穿的哈哈哈。但应该不是小孩他爹,瞅都没瞅那小孩一眼,看着像个被富婆包了的小白脸儿哈哈……那小孩,看着像有点魇住了那样儿,就木木地让那女的搂着,上了车,一下子开走了。好家伙的,好车就是快哈,一眼没料到就他妈没影儿了,老子以后说啥也得整一辆……”
郑小舟挂了电话。
他想着那只仔细刻好的木头小舟,心里挖了一块似的疼。
万幸,阿然被接回去了。
现在已经过了这么久。从杨柳依依到雨雪霏霏,日子一天一天流,各人仍有各人的活法,好像大家都是别人生命中的NPC,同时又是自己世界的玩家。偶有交集,任务结束后,玩家便继续下一关。NPC故事如何,玩家不知;玩家故事如何,NPC亦不知。
郑小舟走在南方冬季说来就来的阴雨里,帽子扣在头顶,抄了个小道往体育馆走去。
前面小树林后面有嶙峋假山,这所全国著名的百年老校在校园环境上用了很大心思,寸土寸金的地带,学校虽小,却五脏俱全,绿化做的极好,小树林密密匝匝的很是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