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上海揍我?好啊,只要能见你,我就天天混到百乐门,卫小姐尽管告状。”
“我就——单方面取消婚约。”
“不行不行,我彩礼都给过了,不许退,要退的话你来赔我。”这一刻林谅好像又变回了三年前无所顾虑的小少爷,高声嚷道。
路人纷纷回过头看发生了什么,我笑着捂住他的嘴,倒在他怀里,依依不舍,不想离开。
火车长鸣,黑烟滚动,我们一家上了火车,我坐在靠窗的位置注视着林谅,他的父母站在他身边,对我笑着招手,面容慈爱,带着对于后辈的怜爱。
火车缓缓开动,将他们的身影甩到了身后,直到看不见他们,窗外的风景被广袤田野代替,我才收回目光,面上显出一丝落寞,姥爷打量着我失魂落魄的模样,冷哼:“一个两个为情所困,哪还有我罗家的风范,一代不如一代了啊。”
我习惯了他话里带刺,却疑惑地问:“一个两个?还有谁?我哥哥难道……?”
“你哥哥才遗传继承了我的基因,不像你和你表弟,都成了什么样子!”
“表弟又怎么惹您不高兴了?”我小心翼翼地问,不是在来上海之前揍了他一顿吗,还能生出什么大事?
姥爷痛心疾首地叹气,我母亲悄悄和我附耳道:“你表弟谈恋爱了。”
我了然地点点头,春天到了,男孩子们春心萌动的时期也到了,不过谈恋爱而已,至于大费周章,从上海着急忙慌地赶回南京吗?
“你表弟的对象还是一个德国姑娘。”
我就奇怪了,难道我在柏林认识的德国姑娘都是假的吗,但凡一个有眼界的也不会看上罗榆,倒不是贬低他,而是……性格不符啊。
我上次回南京见到罗榆,只觉得他还是孩子心性,幼稚又直白,以这幅秉性,是怎么勾搭到姑娘的?
我倒是明白了姥爷的怒意和担忧。
估计不是为他,而是担忧他年少轻狂,做出什么过火的事,对不起那位眼睛不好的姑娘。
我们抵达南京站的时候正是黄昏,好像空气中都漂浮着一股香甜气息,回家的路上经过一片高大繁茂的法国梧桐,毛絮纷扬,像雪一样堆积在路上,我平日只低着头迅速走过去,现在连毛絮掉进眼睛的刺刺感都觉得怀念。
这次离家不过一月,但我却非常想念家门口的辣油小馄饨,想念家里做的温馨饭菜,想念留在南京的家人们。
完全没时间记起林谅。
到家的时候,听我们才听说了延迟的消息,罗榆又离家出走了,三年前为了不去上课,他上演了一回,这次又为了真爱表示决心,将姥爷气得拿拐杖狠狠戳地,像在戳他亲孙子,舅舅舅妈也气狠了,放言再也不去管他,我父母在一旁当和事佬般劝着。
对于此事,我倒没什么反应,转身回房间收拾行李,想着罗榆吃了上海那一次的苦头还敢出逃,我倒是想看看那位姑娘是不是真的貌美动人,令他不顾从前的教训了。
路过哥哥房间的时候我侧头看了一眼,没有人影,他不像林谅是随处乱逛的性格,出门必有要事,难道是去寻找罗榆了吗?
果然如我所想,当天晚上,哥哥就将罗榆带了回来,后者一身狼狈,不知遭遇了什么,容貌却愈发长开了,不知是不是遗传了林家的基因多一点,和林谅有些相像的轮廓特征。
姥爷斜眼看他,等着他主动认错,罗榆却挺直了腰杆,正色道:“我就是喜欢露易丝,现在是新社会了,你们不能强制我们分开,包办婚姻,这是旧社会的恶习了,我们需要抵制!”
“我们不是反对你恋爱,而是连对方的情况都不清楚,希望你不要这么草率地做决定。”我舅舅算是温和脾气,不如舅妈那般冲动,他平心静气地说。
“露易丝是我见过最好的姑娘,她是来这里拜访朋友的,我们在教堂的时候遇见,我敢保证你们见到她绝对会喜欢!”大概是提到了他喜欢的姑娘,少年脸上就流露出自然的笑意。
这个笑容与林谅如出一辙,好像林家人都喜欢眯着眼睛笑林阿姨和舅妈也是如此。
姥爷却看着莫名火大,猛一拍桌子,喝道:“你才多大就为了女人离开出走,你还记得你的学业吗!你是我罗家的子孙,就要担负起你的责任!”
“学业可以再学,责任不是有罗桦哥哥,也不缺我一个,但是如果错过了她。我会抱憾终生!”
“不想明白,你就不要出门了!”
最终罗榆的对抗以两败俱伤结束,他梗着脖子上楼去关禁闭,姥爷捂着胸口一顿咳嗽,舅妈纵使与儿子置气,毕竟还是亲生骨肉,连忙劝道:“您怎么也和他赌气,以他的性格过个十天半个月,早就忘记了什么露易丝南希的事,来的快去得也快,这性格也是随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