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到毛巾,把眼睫上积蓄的水珠擦干净,又抹了把脸,一睁眼,就看到一个男人站在门框外看着他,眼神淡淡的,漆黑短发上的水珠还没来得及被暑气蒸干。
这是程思渡第一次见到谭轻。
程思渡“啊”的一声尖叫,像个小姑娘一样用毛巾捂住了自己的下体,又胡乱地拿细胳膊遮住了没二两肉的胸口,脸色青白不定了好一会儿,才好像意识到自己是个男的,松了口气。他盯着谭轻,有些凶巴巴地说:“你站在门口看什么?”
“抱歉。”谭轻的道歉来得很快,“我路过。”
程思渡看了看他,想要再说点什么质问他,又觉得好像没必要,只是再次缩进了隔间里。
他出来的时候,谭轻已经走了。
夜里月亮出来了,晕晕地挂在天空,似乎在摇晃。程思渡端着盆,里面装着换洗下来的衣服内裤,趿拉着拖鞋,低头辨认着月光下的石子小径,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回了废旧小洋房。
城郊的夜很静。
程思渡的妹妹坐在铁丝床上,抱着只毛绒熊看盗版光碟,他陪她看过,是叫什么,大拇指公主。程妈妈在梳妆台旁边涂指甲油,听到他上楼的动静,头也没抬,“回来啦。”
程思渡把妹妹抱到腿上,跟她一起看动画片,随口问,“爸呢?”
“还在楼下结钱。今天发工钱。”程妈妈把纤纤十指凑近旧台灯,仔细打量,又想起什么似的皱皱鼻子,有点嫌恶地说:“一大群男人围在一起,臭烘烘的。”
程思渡没说话。
他视线向下,看到自己两条细长伶仃的腿,像姑娘的腿。程妈妈眼中的臭男人,凶悍,肌肉发达,体味浓重,但又的确是真男人。
他,他就有点太清瘦了。
“药喝过了吗?”程妈妈又问。
“嗯,喝过了。”他身体不好,常年喝药,是个药罐子。药罐子,要不就是瘦到袖管空空,藏不下二两肉,要不就是虚胖苍白,躺在床上像只不能孵化的茧。
程思渡就是瘦。
谭轻半夜起来,工友问他干什么,他说撒尿,两个人就结伴去。
找了个低矮的树丛,正放着水,谭轻看到不远处那幢亮着灯的废旧小洋房,“这地方有人住?”
“工头一家住那儿。”工友开始系裤腰带,“本来也就是个破房子,工头挺疼老婆,把楼梯窗户都修了修,还安了空调。现在他们一家,还有个儿子女儿,都住那儿。”
说到这儿,工友挺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你看到过他儿子没?跟你年纪差不多吧,娘不拉叽的。”
谭轻没接话,“我好了,走吧。”
谭轻再见程思渡,是两天后的中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