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子彦一行到达的时候,除了安三公子以外的人都到了,正围着张公子寒暄着。
张公子是太子太傅张大人家的公子,并且是嫡长子,一般家里应该不会让嫡长子混迹于纨绔之中的,但张家是在张大人父辈一代才发家,两代都是靠读书科举,家族底蕴并不深厚。下一代的嫡长子张敬挽不善读书,走和父亲一样的路子根本无望出头,偏书香门第讲究清高,不肯拉下颜面将张公子安排进官场,转而培养了张公子有读书天分的嫡亲弟弟。
按说张公子和齐子彦一样,身份和境遇说得上尴尬,但实则张公子在京城纨绔圈子中地位很高,一是因为张太傅当下是太子身边最得脸的人之一,二是因为张夫人溺爱、而张太傅惧内。
又因为这尴尬的对应身份,张公子很是看齐子彦不顺眼,常常针对。
“齐二公子终于到了,让我们恭候多时啊。”
张公子和安三公子那种聪明清醒的纨绔不同,着实是个愚钝又暴躁之人,闯下过不少祸事,都是张夫人强势善后,也成就了他在京城的名声。
但这样的人又往往容易被讨好,所以乐意围在他身边的人也不少。
“就是啊,齐二公子本就不住在城中心,怎么来得比我们都还晚?”就比如这位跟着挤兑的。
“那真是对不住各位了,一会儿安三公子来了,我也帮你们说说他。”
齐子彦笑着顶回去,他在纨绔面前大部分时候都是带刺的样子,聪明而尖锐。虽然在圈子里很多人都想来踩他两脚,但斗嘴一般说不过,太过火的又碍于齐宁候的面子不敢,倒也过得下去。
见其他跟班都被噎住,张公子更是不乐意,刚要发火,又想起什么,转而露出虚假又充满恶意的笑容,“没什么,不就是多等一会儿嘛,之后的好戏还多着呢,等等也是值得的。”
对于张公子不同寻常的态度,齐子彦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不着痕迹地环顾一周。大部分人都是骑马来的,但边缘处停了两辆马车,还有护卫守在旁边,面上看不出有什么不对。
“他刚才是不是看了你一眼?”齐子彦有些迟疑地轻声问着阿九,刚刚张公子看着他笑的时候,他隐约觉得张公子特意看了阿九一眼,可阿九就在他斜后方,也可能只是在看他。
“不确定,”阿九摇头,其实他虽然因为不能直视贵族而无法确定,但刚才有人盯着他的直觉却很鲜明,只是现在不知道对方的目的,多说也无用,就不必徒劳主子担忧。
齐子彦并没和其他人交谈,自己人站在一边,这次来的人里,就只有安三公子和张公子他还算熟悉,其余基本没有交往。
安三公子是将近半个时辰后才到的,比邀请的时间还晚了一刻钟,但没人开口抱怨和调侃,安三公子和安国公府的地位,是张公子都需要多给几分面子的。
“听说张公子这次特意安排了些有趣的新节目,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安济源的笑容假得很,但说出来的话还算礼貌。
“那是,济源兄能如此感兴趣也是我的荣幸。”张公子笑道。
他与安济源也说不上熟络,两人性格不相投,加上安济源身份还要略高,所以他平日并不经常邀请安三,这次也算是事出有因才叫上安三,虽然他也不确定为何一向于骑射无意的安三会接受邀请。
既然人已到齐,就从入道口往后山猎场内移动了,那两辆马车也随着骑马的众人进入了猎场内部。
猎场是由溪谷山山脚起始,一直延伸到深山内,山林面积不小,且进入深处后由平坦变得相对陡峭,增加了狩猎难度,所以若只是骑马游玩是不会来这里的。
不过终究是围起来供人使用的猎场,山内并无过于凶险的猛兽,最大不过野猪,十个侍卫也足以控制住,因此不用担忧伤着这些个贵族少爷们。
“今日约各位前来,也是我前些天刚得着一些新鲜物,又听说有种打猎的法子,是先让一部分人在山中惊扰动物,驱赶向一侧,再由另一部分人从反方向包围,就能将被惊扰逃窜的猎物一网打尽。”张公子说这话的时候有两分得意。
“听起来甚是有趣新奇,张公子快让我们见识见识。”这人谄媚倒是太过,对安济源和另外两位身份不低的公子来说有些冒犯。
“倒也说不上多新奇,我从前就见侍卫们打猎用过类似的伎俩,不过想来张公子也是不善此道。”安济源把讽刺说得直白,倒也不在乎下张公子的面子。
“济源兄说的是,我确实不善此道,”张公子控制住自己的不悦,继续主题,“但我这次带来的可与护卫不同,应当是有几分新鲜的看头的。”
说着挥了挥手,后面侍卫打开了马车门,齐子彦心里一沉,从刚才开始的不祥预感被验证了。
从车上下来的是一群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人,男女老少皆有,一看就知道是贱奴,两辆马车竟下来了近二十人,他们围成一团、蜷缩的姿态诉说着恐惧,其中年纪大的两鬓能见斑白,年幼的似乎才十二三岁。
齐子彦的脸明显沉了下来,安济源的脸色也说不上好看,另有几人一瞬间露出不虞,又很快低下头不敢表露。
张公子特意把贱奴带到这里,又说了那番话,这批奴的用处不言而喻。虽说贱奴身份等同于牲畜,就算宰杀也并不无可,但京中并不尚此风,更讲究维持面上的优雅矜持,像张公子这样在公开场合明着磋磨贱奴的做派未免有些粗野。
不过大部分人倒说不上同情,毕竟贱奴的地位一向如此,只是觉得观之不雅、有辱斯文,或者像安济源那样,觉得看这种表演是对自己的折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