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催催,皇兄就会催,他这么着急,快替本宫嫁了吧,本宫偏就不干了。”夏知秋拂袖而去,留下茶凉沁香,闺房成空梦一场。大殿金碧辉煌,银烛成海,红绸成江。当朝皇帝和君后端坐于堂上,公主从桃花落鸳鸯的红纱青竹团扇后露出眉眼如画,看得夏知瀚都有些怀疑这是不是当年那个一人能打十个壮汉的暴躁妹妹。“呀,这不是皇妹嘛,以前不是说要孤独终老吗?几天不见,都该嫁人啦。”夏知瀚和夏知秋一起在娘胎里时就开始不对付,这会儿也是见面就掐。“是啊,可是托了皇兄的福了,秋儿今日大喜,谢过皇兄。”夏知秋强忍着在众人面前揍夏知瀚一顿的冲动,咬牙切齿地对夏知瀚鞠一躬。早知我哥是你这丘八,当年烂母后肚子里算了。夏知秋心想。总算把这个祖宗交代出去了。夏知瀚心想。可是望着夏知秋离去的背影消失在光线斑驳的门楣后,夏知瀚难免有些伤感。他回忆着与妹妹相处的点点滴滴,觉得妹妹拿着九环大刀追着他砍的样子都变得有点可爱起来。“你为什么这么执意把秋儿嫁给顾煜?毕竟双方不情不愿的,强扭的瓜不甜。”坐在回宫的马车上,君后君翎偏头问夏知瀚。“翎儿,那天在宴会上你记得顾煜说了什么吗?他说不见灼华不逢春。所有人都以为他只是在婉拒纳妾,我心里生疑,叫暗线一查,才知道萧氏一个余孽被他藏在府里,是个地坤,名叫灼华。”夏知瀚眼神闪着寒光,把玩着手里的一颗棋子。“这是欺君之罪!按理说不应该,顾煜曾被萧家害成那样。你的意思是,把公主安插进去以防生事?”君翎不敢相信顾煜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欺瞒君上。“对,就算真的没什么事,也得居安思危吧。顾煜我信得过,他欺我也没关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好。只是萧家的人不容小觑,萧家犯了重罪他都没被顾煜手刃,我猜他们情谊不浅,顾煜又手握重兵。世间的事一旦沾染了情分啊,就不好说了。”夏知瀚摩挲着下巴,脸上的笑意似有若无,“再说了,知秋不是一般女子,此生又不愿入红尘。顾煜心里有人,也定不会对她动心。他们井水不犯河水,正适合掩人耳目。朝中早就有人觐见议论公主婚事,她再不像个寻常女子一样嫁出去,等哪天江湖盟主的身份一暴露,对稳定朝廷局势可不利啊。”夏知瀚把手中的棋落在棋盘上,得意地开口:“君王无虚棋,落子便知天下事。我真是聪明绝顶。”君翎面无表情,抬手一戳他的脑袋瓜:“难得看你正经一回。”浩浩荡荡的仪仗队从城头排到城尾,为首的豪华的乌木大轿装饰了鲜艳的红绸,耀眼的金玉,四周雕镂繁复华丽,二龙戏珠,双雀穿云,不知多少能工巧匠昼夜交替雕琢不停,才刻画出如此奇作震撼人心。在轿中坐着的夏知秋皱着眉头怀疑人生。我好歹堂堂一个公主啊,就这么草率被安排了?夏知秋掀开层层裙摆,露出白嫩的大腿以及……一把剑。夏知秋轻轻抚摸着这把好不容易藏好的宝贝,仿佛抚摸着一只心爱的灵兽。剑名流霜,即使历载经年,刃上也常带寒光。剑鞘上雕着凤凰衔牡丹,栩栩如自然。前朝元嘉六年,皇后诞下一对龙凤胎。皇帝祭祀途中遇一老道,谈吐不凡有仙人之气,遂带入宫中托其观幼子面相。老道见了夏知瀚,摸摸胡须说:“此乃真龙降世,日后天子非此儿莫属。”再把夏知秋抱出来给老道瞧,老人家瞪大了眼,吓了一跳:“逍遥谪仙堕凡尘,最是不能染天家,其间天机玄妙,不可点破。谬哉!谬哉!”帝王大惊,随即叫老道将公主送出宫外抚养。这老道非同一般,原是雾藏真人,叱咤江湖三十八派盟主,带着公主隐居山中,教习修身练武,临终前将流霜连同盟主之位尽数托付。“神剑待汝……多年,今朝……名归正主。”老道面如枯槁,神色仍旧清明,僵卧床榻,将剑双手奉上,安详西去。十六岁的公主眉宇间还带着稚气,却毅然拔剑四顾,眼里满是正气坦荡的决心。大厦将倾,蝼蚁溃堤。乱臣结党,天子驾鹤。万般倾覆之际,江湖三十八派新任盟主,前朝公主夏知秋仗剑下山,私下里与哥哥相认,一顿友好的掐架问候之后,集结各路英雄好汉投了太子的军队,还从路边的垃圾推捡来了正倒霉的顾煜收留他从了军。夏知秋自封平祥将军,为夏家复国的江山杀出了一条血路。巾帼染血过横塘,山花漫卷马蹄芳。素面笑靥杀意藏,豺狼灭魂斩凄霜。她于重围阵中险救过夏知瀚,于死人堆里背出过顾煜。虽是武功盖世,威震八方,但当个将军镇守边疆并不是夏知秋的理想。夏知瀚登基后,她直接快乐卸任,把没处理完的烂摊子扔给顾煜,表面上悠闲自在当公主,背地里掌管着民间的江湖。正如当年老道所言,夏氏兄妹如龙凤腾于淬火,阴阳相生相克,一日互相辅佐,稳保大夏天时并济,地利人和。从回忆里回过神,不知不觉间,花轿已经停在顾府门前。顾煜身着华服,面色冷酷,但一如既往帅气。看到他又摆出这副欠揍样,夏知秋心里那个火啊,不等绾娘来搀扶,左手拽起红盖头,右手拎起剑,准备来个霸气出场吓死顾煜,自信地抬脚,结果没留意轿子上的门槛,摔了个狗吃屎。立在轿旁的绾娘吓得一愣。站在门口的顾煜确实被她吓得一愣。在场的来宾停止了东长西短侃大山,被吓得一愣。吹号的,拉琴的,跳舞的,专门起哄的,啥也不会滥竽充数的都不敢动了。马勒戈壁,这下丢人丢大发了。夏知秋恨不得摔死在地上。夏知秋尴尬地爬起来,尽量优雅地拍拍身上的尘土。扭头冲众人恶狠狠地问:“你们看见什么了?”众人慌忙答复:“没有,什么都看见。”“既然没有,给本宫接着奏乐,接着舞!”夏知秋气恼地吼道。于是吹号的,拉琴的,跳舞的,专门起哄的,啥也不会滥竽充数的都开始动了。不顾绾娘苦口婆心的阻拦,夏知秋就这么提着剑,灰头土脸跨过火盆,进了顾府。喜堂之上,叫堂的小倌看看冷着脸的顾煜,看看提着剑的夏知秋,平日里的大嗓门都还给了亲娘老子,脸憋得通红,愣是一句话都憋不出来。小倌又怕断头,又怕对不起职业操守,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闭着眼喊一句:“一拜——”“闭嘴!拜个屁拜,都别拦我,顾煜我今天就掰了你!”夏知秋气势汹汹地拔出剑,看样子要动真格。绾娘眼看着拦不住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殿下,使不得呀……”小倌吓得魂都没了,一翻白眼就昏了过去。众人被夏知秋吓得不轻,一时间都借口护送小倌慌慌张张蜂蛹而出,把一对新人晾在了空荡荡的大殿。毕竟是曾经的平祥将军,出了名的性子烈,当真发起火来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刹不住。“我哥脑子被驴踢了让你娶我,你踏马还真敢娶?没良心的忘八犊子,几日没教训皮痒痒了是吧?我今天让你好好见识见识你师傅是谁!感受一下久违的关怀!”夏知秋举起手中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往顾煜身上劈。到底是夏知秋一手培养的人,顾煜眼皮都不眨一下,只是沉静地一闪躲,锋利的流霜扑了空,砍在顾煜身后的板凳上,板凳直接从中间裂开,断成两节。板凳:我真的会栓q,就没人为我发声吗。“皇命难违,徒儿百口莫辩,还请殿下息怒。”顾煜面色清冷,躬身作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