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最后几个惯常来做礼拜的人散了开去,茱丽叶隐在栏杆后面,看到一名男子将几枚叮当作响的代币塞进了温德尔神父摊开的手掌之中。&ldo;谢谢你,神父。&rdo;他反复说着这样的临别话语。当那名老人终于同她擦肩而过走上螺旋梯时,茱丽叶似乎闻到了山羊的味道‐‐想必他这是回羊圈去了。他走之后,再无别人。温德尔神父转过身,朝着茱丽叶笑了笑,有意让她知道自己已经窥破了她的行踪。
&ldo;首长,&rdo;他说着,伸开了双手,&ldo;荣幸之至。您是来参加十一点的礼拜的吗?&rdo;
茱丽叶看了看自己手腕上那块小小的表。&ldo;这不就是十一点的吗?&rdo;她问。原本,她是计算着时间上来的。
&ldo;这是十点的。我们又增加了一次礼拜,因为等到顶层的人走到这下面,实在是太晚了。&rdo;
茱丽叶不明白顶层的人为何要走这么远的路。她一直在计算时间好错开所有的礼拜,现在看来兴许是错的。兴许,来听听究竟是什么东西这么有诱惑力也不错。
&ldo;恐怕我只能略停一停,&rdo;她说,&ldo;等回来时我再来参加一场礼拜好吗?&rdo;
温德尔皱起了眉头:&ldo;那得等到什么时候?我听说你打算回来打理上帝和他的子民为你选定的工作了。&rdo;
&ldo;几个星期吧,也许。时间足够,完全能赶得上。&rdo;
一名僧侣手捧着一只华丽的木碗出现在平台上。他给温德尔看了看碗中的东西,茱丽叶听到代币碰撞的声响。这孩子穿一件棕色的斗篷,朝着温德尔鞠躬时茱丽叶看到他头顶上的头发已被剃光。僧侣转身离开时,温德尔抓住了他的胳膊。
&ldo;首长大人在前,你的敬意哪儿去了?&rdo;他说。
&ldo;夫人。&rdo;僧侣鞠了一躬,面无表情,漆黑的一字眉下面是一双乌黑的眼,双唇没什么血色。茱丽叶觉得这孩子似乎基本没有走出过教堂。
&ldo;你用不着叫我夫人,&rdo;她礼貌地告诉他,&ldo;叫我茱丽叶。&rdo;说着,她伸出了一只手去。
&ldo;雷米。&rdo;那孩子说。一只手从斗篷下现了出来,茱丽叶握住了它。
&ldo;看看长凳去,&rdo;温德尔说,&ldo;咱们还有一场礼拜。&rdo;
雷米朝着两人鞠了一躬,窸窸窣窣地走了。不知为何,茱丽叶突然有些可怜这个孩子。温德尔瞥了一眼平台,似乎在听那些渐行渐近的脚步声。拉开门,他摆出了一个&ldo;请&rdo;的姿势,让茱丽叶进去。&ldo;来吧,&rdo;他说,&ldo;把你的水壶添满。我会为你的旅途祈祷。&rdo;
茱丽叶晃了晃水壶,从水声上判断,它几乎空了。&ldo;谢谢你。&rdo;她说完,随着他走了进去。
温德尔引她穿过接待厅,将她请进了小礼拜堂。几年前,她曾来这儿参加过几次礼拜。雷米正在一排排长凳和椅子间忙活,整理垫子,分发那些用窄窄的廉价纸条写成的布告。她注意到,他一边干活,一边频频瞥向自己。
&ldo;众神都想你了。&rdo;温德尔神父这是在提醒她,她已经有好久没来参加过礼拜了。礼拜堂比她上次来时宽敞了许多。屋内满是让人晕眩而又奢侈的木屑的味道,都是从那些新制的家具上散发出来的;而家具所用的材料,不是声索回来的木门,便是其他古木。她将一只手放到一条长凳上‐‐这东西,想必能值不少钱。
&ldo;哦,神知道到哪儿去找我的。&rdo;她一边回答,一边将那只手从长凳上移开。这话她本是笑着说的,当时也没有多想,但话一出口,她便在神父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失望的表情。
&ldo;我有时在想你是不是把所有的本事都用在躲避他们上面了。&rdo;温德尔神父说完,朝着圣坛后面的彩色玻璃点了点头。只见玻璃后的光亮尤为强烈,将斑驳细碎的色彩悉数投到了地板和天花板上。&ldo;我看了你致我的讲坛中的所有生者及逝者的公告,从头到尾反反复复地看,看到的全都是你对神的颂赞。&rdo;
茱丽叶很想说那些公告甚至都不是她写的,是有人为她写好的。
&ldo;可有时我在想你究竟信不信神,你对他们指定的法则,好像很不在乎。&rdo;
&ldo;我信仰神灵,&rdo;面对这一无端的指责,茱丽叶也来了无名之火,&ldo;我信的是那些创造了这个地堡的神,我真的信。还有其他所有的地堡‐‐&rdo;
温德尔犹如被蜂蜇了一般。&ldo;邪说!&rdo;他将声音压得极低,双眼瞪得犹如铜铃,就像这话足以让人丧命。随即,他朝着雷米使了一个眼色,后者开始朝着大厅走去。
&ldo;对,是邪说,&rdo;茱丽叶说道,&ldo;可我相信那些建造了山外的摩天大楼的神也给咱们留下了一条路,一条从这儿走出去的路。我们已经在这个地堡深处发现了一件工具,温德尔神父,一台可以将我们带往全新地方的钻掘机。我知道您不赞成,可我相信正是神赐予了我们这件工具,而且我们还应该用上它。&rdo;
&ldo;你那钻掘机是魔鬼的杰作,躺在魔鬼的深渊里。&rdo;温德尔说道。此刻,他脸上的善意已荡然无存。他用一块方巾拍了拍额头,接着说道:&ldo;没有你说的那种神,只有魔鬼。&rdo;
这便是他所布的道,茱丽叶明白了。她已经领教了他十一点的礼拜了。人们赶了那么远的路,为的便是听这个。
她上前一步,血液直冲脑门。&ldo;我的神,兴许是魔,&rdo;她顺着他的话说道,&ldo;我所信奉的那些神……我所崇敬的那些神,便是建造了这个地方的男人和女人。他们建了这个地方,为我们留下一处立锥之地,然后才毁灭了整个世界。他们既是神,也是魔。他们给了我们一个空间,作为补偿。他们原本便给咱们留了自由,神父,而且还给我们留了找寻自由的办法。&rdo;她指着自己的太阳穴。&ldo;他们所留的办法,就在这里。他们还给咱们留了一台钻掘机,那就是他们的恩赐。使用它,不会有任何亵渎神灵之处。我已经见到了其他一些你一直在怀疑的地堡。我亲自去过。&rdo;
温德尔又退后一步,摸了摸胸前挂着的十字架,茱丽叶瞥见雷米正在门口,偷偷地看向这边,他浓重的眉毛在双眼上投下了浓浓的阴影。
&ldo;天予不取,有违天道,&rdo;茱丽叶说,&ldo;但不包括你所自恃的那个‐‐让别人恐惧的权力。&rdo;
&ldo;我?&rdo;温德尔将一只手按在胸前,另外一只手指向她,&ldo;你才是散播恐惧的人。&rdo;他将手一挥,指向了那些长凳,那一排排极不协调的椅子、大木箱、水桶以及房屋后面。&ldo;他们一天三次,挤到这儿来参加礼拜,为的就是让自己的双手离你那邪恶的工作远一点。孩子们晚上甚至都害怕得睡不着,就是因为害怕你会将我们所有人都杀死。&rdo;
茱丽叶张了张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想起了楼梯井中的那些目光,想起了那名紧紧揽住自己孩子的母亲,想起了那些明明相识却连招呼都不打一声的人们。&ldo;我可以拿书给你看,&rdo;她泄了气,想到了架子上的那些&ldo;遗赠&rdo;,&ldo;我可以给你看那些书,然后你就会明白。&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