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展鸿没想到竟然是自家外甥先料到可能会发生蝗灾。“那如何不提前告知……”阮展鸿的声音戛然而止。是啊,为何不提前告知朝廷?当然是因为就算说出来也没用。谢恒现在是四品官,还没有参与早朝的资格,而就算去告诉有资格参与早朝的官员,又会有多少人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并真的告知陛下?淮都一向风调雨顺,就凭着民间俗语便说有蝗灾爆发的可能,依照陛下的性子绝对不会重视不说,十有八九还会治一个危言耸听之罪。陛下最讨厌麻烦,也就更讨厌在麻烦还没有发生时候的预警。“可既然有所猜测,却又什么都不能做,不是太过可惜?”荣启看了一眼阮展鸿,说:“倒也不是什么都没做。之前春猎时舞草公主设计陷害兰心县主,是昭武将军出手所救。想必师兄也听说了,最先担忧舞草公主别有用心的是在路上偶然遇见兰心县主的韩峦。韩峦当时想不到别的办法,所有交情好的人中官职最高的就是谢恒,于是就去找了谢恒。是谢恒想到既有能力又有可能仗义出手的便是昭武将军,且当时事发地点距离昭武将军的营帐也较近,两人这才找到昭武将军帮忙出手,如此也算有了交集。这一次谢恒担忧可能发生蝗灾,与我说了之后,还提及或许可以告知昭武将军,我便与他一道去了一次将军府。昭武将军就提前派人去淮都打探,在的确发现蝗虫的踪迹之后已经派人过去做出相关部署。”阮展鸿松了口气,“那便好,有昭武将军提前安排,应当能将蝗灾的影响减小到最低。”荣启笑起来:“是啊,也真是难为昭武将军,会因为谢恒两三句话推测就做出各种安排,说到底还是因为他心系百姓,与民计民生相关之事便不抱半点侥幸心理,哪怕只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一定要确定才好。”阮展鸿沉默不语。确实,昭武将军的做法令他很难不佩服。他之前还有点心酸,觉得谢恒是自己外甥,是自家人,可发生这种事这大外甥却没来找自己,反而去求助外人,实在让他这个舅舅觉得外甥不拿他当自己人。可转念一想,如果谢恒真来求助自己,他又是否能做到像昭武将军一样重视?即便他也会找人去调查,但应该也不会投入多少精力,主要只是为了给外甥一个交代,甚至会下意识地觉得是这个大外甥想太多了,淮都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大外甥还是太年轻,想法不成熟。如此一来,这个消息就算被他先知道,也不会发挥出最大的效果。最近这两三年,阮展鸿对宣景的印象改变很多。就说从前他虽然不像父亲那样对昭武将军有诸多不满,但也确实觉得昭武将军武人心思,在战事上多少有些急于建功立业不顾劳民伤财。可如今他却渐渐了解到,从前自己对宣景偏见过深了。比纳妾还尴尬阮展鸿沉思,就说之前因为硫磺红枣的事情爆出来昭武将军名下的一家粮油铺子竟然在当年闹灾荒的时候不但没有像其他铺子那样涨价,甚至还降价以及开设粥棚接济百姓,安抚了不少饥荒中受苦受难的人,而这么多年过去宣景却从来只字不提,要不是赶巧发生硫磺红枣的事,陛下要彻查全城的干货和粮油铺子,估计这件事永远都不会为人所知!他从未想过以宣景的性子竟然会做出这种善举,甚至是不曾想过留下姓名!并非他否认宣景心性本善,只是没想到对方会这样心系百姓还默默奉献。包括这一次蝗灾的事,更让阮展鸿心中充满愧疚。他从前还自诩正义,不偏不倚,能在公平公正的角度看待所有的人和事,可他却没想到自己竟然“冤枉”了宣景那么多年!或许真是他一叶障目,太过自以为是了。“现在可有什么是我能帮得上忙的?”荣启摇晃着扇子,“那我就不知道了,我与昭武将军交集也不多,除了跟谢恒一起去了一次将军府之后便没怎么见过,也不知道昭武将军那边布置得如何了,我想尽一份力都不知该从哪下手。这昭武将军大概是什么事都亲力亲为惯了,从来没想过找他人帮忙,啊,可能也是不认为他找了旁人旁人就愿意帮忙。”尤其最后一句话,更让阮展鸿愧疚难当。荣启戳完了好师兄兼上级的心窝子,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两日后,太子那边先呈上了一套据他所言“十分完美”的治灾政策,说是自己和手下幕僚从传来蝗灾的消息之后便不眠不休商讨出来的,一定能有效果。惠承帝龙心大悦,还没实行这份治灾政策就先赏赐了太子不少。太子眼下挂着两条乌青,笑得十分得意。前一段时间老三风头盛,太子一直被压制,这心头就总憋着一团火气,到后来得知父皇将巡视淮都的差事交给老三,太子几乎是暴跳如雷。可没想到老三一到淮都就发生了蝗灾,太子关起门来叫好,只觉得这是上天给他反踩一脚老三的机会!于是他便召集幕僚,急急忙忙赶出这份治理蝗灾的政策。刚好他的幕僚之中有宜城人,亲历过当年宜城蝗灾,也很清楚当初朝廷都有哪些治灾政策,哪些有效哪些无效,还真比别人多些章程,故而才能在两天时间内赶出来一份看起来像模像样的治灾政策。不过这匆匆忙忙赶出来的治灾方法自然十分粗糙,能有多少效果就不得而知了。果不其然,惠承帝按照那份方法实施下去,别说是在短时间内有效,就是从一开始就一点浪花没起来。钱花出去了人力也布置出去了,却丝毫没有起色。惠承帝气得不轻,那么多银子就是都扔进水里还能听个响儿呢!当即就把太子拎过来当众叱责。太子再次喜提禁闭一个月,罚俸半年。也就是在这时候,宣景将韩峦引荐给惠承帝。虽然韩峦现在是兰心县主的夫君,但本身品级太低,若是没有引荐,想要见到惠承帝不说多困难,却也会被层层设卡,而最后他手中的那份治灾方法会算作谁的功劳就更不一定了。宣景从来没想过这份功劳,只是希望能尽快将有效的治灾方法推行出去,不要再有无效的花费,也能尽早让那两州一都的百姓脱离苦海。惠承帝对韩峦本身没什么信心,他真正有信心的是宣景。不管宣景有多少让他不满意的地方,但对于宣景的能力他始终非常肯定。既然宣景能将韩峦推荐到他面前,那就说明韩峦的确有本事。即使还没看到韩峦的治灾方法,有宣景在这,惠承帝也隐隐有种安心的感觉。韩峦将方法呈上去,惠承帝召集其他大臣共同商量探讨,一致觉得可行,这套方法一看就经过十分精细的打磨,比之前太子呈上来的那份粗制滥造的策略强得多。其中不仅有消灭蝗虫的办法,还有不少关于灾后建设的建议,甚至罗列出了具体的实施方法,并进行了大概银两和人力的估算。除了拨放赈灾银两之外,还建议安排当地受灾群众们以劳动力来换取除了朝廷拨放的基础赈灾粮款之外更多的粮食和银两,如此不仅能妥善安置大批灾民,不至于让灾民无事可做以至于影响地方安定,还能节约相当一部分人力。惠承帝十分满意,立即就按照韩峦提出来的方法颁布指令。不过这次惠承帝谨慎了,没着急赏赐,怕像之前太子那次那样被打脸,而是等出了效果之后在酌情奖赏。就在这期间,谢元柔和阙献的大婚如期举行。本想大办一场婚礼让全城都知道自己娶亲了的阙献被这场突如其来的蝗灾打乱了阵脚。婚礼前才广发请帖,结果阙胜德就直接被上头约谈,说现在有两州一都都在闹蝗灾,他们这喜事也不适合大肆操办,若是让陛下知道可免不了要受挂落!就算请帖发出去了,现在陛下正为蝗灾的事情头疼着,能有多少高官显贵愿意在这时候顶着被陛下迁怒的风险来参加婚礼?弄得太过铺张到时候反而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