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根面上不显,只是点了点头就把未拆封的信收到了自己的口袋,就没有其他的动作了。文森特见霍根把信收下后就静静地坐着,没有再开口问询,就知道自己应该留给他一个独处的空间,他悄悄地后退,离开了这个空间。暖橙色的车顶灯未照到的地方,文森特的背影渐渐地缩小、退却,最终完全在黑暗中湮灭。车外的世界一片灯火通明,晚上的商业区很是繁忙,主星最大的商场矗立于拐角,身着西装礼服的虫们进进出出,有雄虫被雌侍们簇拥着挤进商场的玻璃门;外面的街上五彩的led灯牌频频闪着,招引着客人;路上雌虫们结伴而行挑选着手工小店摊子上的小饰品,有的背挎着几个烫印巨大金色logo的大包装袋,像是刚完成疯狂购物的任务,准备收工回家;也有的雌虫带着穿着柔软棉衣的小孩子吃着小吃店热气腾腾刚出炉的小点心。印着酒吧字样的标牌挂在了房檐上,几只雄虫正勾肩搭背地推门走出,他们一手拿着未喝完的酒瓶,嘻嘻哈哈地讨论着不知名的话题,偶尔还得对瓶吹两口辛辣的酒液,另一手勾着对方的脖子,在耳边说着什么,吵闹的声音完美融入了繁华喧嚣的背景板。在这一片区域,他们的脸上洋溢着欢乐和喜悦,笑着、乐着,打趣声和吆喝声络绎不绝,生活的虚幻之感充斥着主星最繁华的商业街,空气中飘洒着金钱的粉尘和和迷乱气息。黑色的悬浮车低调而奢华,穿梭和游走于密集的车流中。霍根只是坐在座椅上,看着外面划过景物的速度逐渐减缓,最终停滞不前,便知道这是堵车了。他没有说话,只是注视着车门之隔的外面,群魔乱舞、嘻笑打闹的的虫子们。车门完全隔绝了迷乱粉尘的进入,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栀子花香,安抚着霍根疲惫的身体。“这样的地方,真的会展露并放大出心中‘欲’的一面,灯红酒绿会激起强烈的感情,使理智全失、丑态毕露,只知道尽情享受一时的放纵。这毕竟只是一个时刻,生活还是要继续的,外表的假象总会被揭露,怎么可能时时刻刻都这样呢?”霍根的嘴角抿了抿,他自嘲地一笑,‘真羡慕他们啊,掌权人需要做最后的决策,把控正确方向,要以家族的发展为自己的责任,我一定、也必须是最理智的那个,不能放纵,不能有情感的牵制……’车身开始缓缓向前开进,这些景物也飞速向后退去。霍根仍然保持这个姿势不动,‘我什么时候也能放松一下呢?真的太累了。’霍根想到自己刚穿到这个世界没多久,就事故频发,原主的处境似乎很是糟糕,‘想要在波诡云谲的局势里活下去,又需要舍弃什么?’霍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原生世界,自己在争权时度过的血雨腥风的日子。‘嘶——,’疼痛又开始在脑海中翻涌,但霍根没有怎么管它,只是在不断质问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怎么做才能保护家族名誉?雄保会又有哪些虫参与了对我病情的隐瞒?’霍根用手掐住脸颊,试图让自己持续保持专注,透明的小汗珠如雨后春笋般从额头上冒了出来,不断汇集、最终顺着鬓角滑落。不知不觉中,西服的后腰处已经被汗水浸湿了,霍根却毫无所觉,只是攥紧了拳头,指甲都嵌进了手心里,嘴里仍在喃喃自语着。‘明天我还是亲自去一趟中央医院吧,有些事情也是应该处理了。’霍根的万千思绪最终化为一声长叹,最终还是决定这么做。……——中央医院,手术室外西瑞尔双手捏着几张纸,小臂剧烈地颤抖着,仿佛那轻飘飘的纸承载了巨大的重量。‘啪嗒,啪嗒……’几滴透明的液体掉落在了纸上,模糊了纸上的字体。西瑞尔眼眶通红,他努力地仰头,频繁地眨着双眼,想要将要落不落的泪水憋回眼睛里,但这却是徒劳的。最终他像是放弃了一般,眼部肌肉松了力气,泪水便毫无阻拦滑落而下,浸湿了衣领。“请您签字吧,”一旁满头白发的医虫资历颇深,见过许多形形色色的患者,一颗心蕴含的情感早已被磨平了,见到眼前的军雌如此崩溃,心里也不好受,只能这么说,暗示他先把字签了。这句话像是触动了西瑞尔心底的哪个开关似的,他壮硕的身躯摇晃了一下,只有断断续续的抽噎声没有停。站在他身后的医虫以为这位军雌已经恢复了理智,缓过了神,‘毕竟他是战场上骁勇善战的军官嘛,经受的□□上的伤痛和精神上的压力常人难以想象,这次也一定……’医虫这么想着,有点放下了悬着的心。西瑞尔突然转过身看着医虫,捧着那张纸对着银发苍苍的医虫缓缓地跪了下来。‘砰,’这是膝盖与大理石砖块磕碰的声音,一旁站着的医虫眼睛睁的很大,垂落在身侧的两只手抬了抬,想去扶他。“求您,救救他,您救救他,”西瑞尔的声音逐渐加大,他抱住面前医虫的小腿,轻轻地摇晃着,头部上仰,蓄满的泪水在他的眼眶中打转,他的眼里满是无奈和祈求。老医生见状,只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居然把一个铁骨铮铮的军雌逼成了这副模样,这些雄虫真是……’西瑞尔抽噎了一下,只觉得被一股力道扶了起来。“我们会尽力救治的,”这是老医生面对这种情况能说的最后也是最多的安慰话。老医生说完这番话,就拿着签完字的褶皱纸张离开了现场。西瑞尔目送着老医生进了手术室,脸上泪痕点点,他用袖角使劲一抹反而带出了更多,见这个动作只是徒劳,他便任由泪珠掉落。他缓缓起身,踉跄地走到急诊室门外,面对着着那堵冰冷的白墙跪了下去。“对不起,哥哥没能陪在你身边,我……我们好久没见了,我想离你近一些,我一定会救你的,你别怕,别怕……”西瑞尔脊背挺得笔直,在心里祈祷着奇迹的降临。都说医院墙壁承受的祷告比教堂更多,这里又融入了多少人的心酸与无能为力。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开了,西瑞尔拄着墙站起身,发麻的腿渐渐有了知觉,他探着脖子,目送着插满管子的床上的亚雌被推向重症监护室。最后出来的老医生拍了拍西瑞尔的肩膀,“救是救回来了,但是情况很微妙,恐怕你要去求一求霍氏了。”老医生见西瑞尔欣喜之中带了些懵,又给他解释:“霍氏旗下有家医药公司,这家公司新上市的药物‘ipx—28176’或许可以救你弟弟濒临枯竭的精神海,但是一定要尽快,否则他撑不过一周。”老医生明白多说无益,只是点到为止,随后便离开了现场,走向病房,只留下西瑞尔一人独处。“霍氏……霍根?能救我弟弟?”西瑞尔皱起了眉头,喃喃道。‘我们除了上次与军部谈合约的时候见了面,就是昨天出意外见了一次,但是我们并没有什么交情……我要怎么做……”西瑞尔听到弟弟还能够活着的欣喜在一刹那间都转化为了忧心。“怎么办呢?我要怎么见到他?要说什么?求求你救救我弟弟吗?这恐怕会激起一向高高在上雄虫恶劣的施虐欲……”他长叹一声,双手捂住了面颊。“我一直不想臣服在雄虫的脚下,但是现实生活总将我一逼再逼,也不知道究竟要将我压打至何种程度?……雄虫,是不是都喜欢纳军雌为雌侍?只是若是真的做了雌侍,恐怕无法再随意活动照看景云了,我最后的结局一定是被玩腻了,然后蜷缩在一个角落里死亡。我虽然想堂堂正正地死去,但现在看来,这个愿望是不能完成了。景云是我唯一的亲人,是我雌父给我留下的弟弟,我不能再看着他有着和我雌父一样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