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真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话音才落,也没看她脚下如何动作,就已迈到了白若兰身边。小眼一横,白嫂斜斜打量了南宫星两眼,突道:“兰丫头,走,去门外,姑姑跟你私下说几句话。”白若兰显然也对这位表姑极为忌惮,乖乖的点了点头,忍下对尸体这边的好奇,跟着走了出去。南宫星心里有些忐忑,白嫂显然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那酒肆中他出手打断那把剑的事情多半被她看在眼中,还真不知是吉是凶。白嫂带着白若兰走到门边,想起什么一样回过头来,扬声道:“对了,这小贼好像要把什么东西塞进我家死鬼身上嫁祸,你们哪个不嫌臭的,可以去搜出来看看。”说了半天,就这句话最为有用。唐行简余怒未消,带着猜疑向着身后八人扫视了一遍,那八名弟子立刻纷纷抢上前去,带上麂皮手套便去搜身,唯恐动作慢了惹来嫌疑。转眼林虎尸体上的零碎就被摸出来散落一地,有几块碎银一串铜板,有一条黑巾应是用来蒙面,火折之类杂物一样不少,倒是不见有寻常武人常随身带的小瓶创药。另有两件惹眼的物件,都是做工颇为精巧的饰物,一个是少女发鬓所用的梅花簪子,看簪身与花瓣上缀片的色泽,应是有些年头的旧物。一个唐门弟子举起让人看了一圈,除了几个长辈微微皱眉似乎想起了什么,其余人都摇头表示并不认得。而另一件东西就更加面生,是朵只比拇指大上一些的银花,既非发饰也非耳环,就是单单做了朵花,花托花茎面面俱到,花瓣花蕊也做得十分逼真,应该是出自能工巧匠之手。若做的是些别的什么花,可能还会有人疑惑,为何会有人浪费银钱做这种毫无用处的器物。但它偏偏是朵银光闪闪的芙蓉花。一朵银芙蓉。果然宾客之中立刻便有人颤声道:“这这莫非就是如意楼的银芙蓉?”猜疑的眼光尽数聚在那朵小花上,就连南宫星的脸上,也难得一见的露出了极为明显的吃惊之色。白天武看了两眼,皱眉道:“我们白家没直接见过如意楼的信物,在场的列位有谁知道么?”只有两个声音响应,一个道:“我远远见过一次,似乎就是这个模样。”另一个底气更加不足,只道“我一个好友见过,这和他说的挺像。”唐行简招了招手,拿着银芙蓉的唐门弟子立刻把东西举了过去,他确认了一下上面无毒,便接了过去,举到面前,端详一阵,才道:“这不光是如意楼的银芙蓉,还是针对咱们武林人士的那种精贵货。”白天武皱眉问道:“唐兄弟认得出来?”唐行简冷笑一声,道:“唐门数百年传承,历经无数江湖劫难而屹立不倒,难道靠的只是武功和暗器么?这如意楼才一冒头,我们就已派足了人手去收集信息。”“去拿墨和纸来,”唐行简捏着那朵银芙蓉,缓缓道“如意楼的银芙蓉是交给委托者的信物,分为两种,一种交给普普通通的寻常百姓,一种交给肯花任何代价找他们办事的江湖人,两者样子并无区别,但后者,却能让人知道相关者的名字。”“相关者?”“不错,”唐行简捏紧银芙蓉的花枝,另一手扶住花萼,用力一转,上面的花瓣竟齐齐展平,露出当中细细的花蕊,他一边将一根根花蕊压平,铺成一个圆形,一边道“如意楼多半是为了让人记得冤有头债有主的规矩,交给江湖人的那种往往不止一朵,而不管哪一朵上,都有此次事端的由头在内,虽未必就是委托者本人,但一看之后,多少也能猜到八分。这消息他们根本不曾隐瞒,花些功夫打探,就能知道。”说话间纸墨皆到,唐行简吸了口气,将铺平的银芙蓉沾了沾墨,狠狠压在纸上。当他把手抬起来后,所有人都看到纸面上的那块花形印记的中央,空白的纹路拼成了端端正正的三个小字。白思梅!一看到这名字,白家诸人的面色登时变得十分难看,白天武更是连冷汗都冒了出来。他们都以为如意楼是李秀儿托来坏事的,因此即使新娘孙秀怡至今下落不明,他们也仍将寻找的事情向后搁置了不少,他们心底还是隐隐觉得李秀儿毕竟心善,总不会有过于残忍的要求。而这朵银芙蓉一出,事态登时便有所不同。花中有字,说明委托的人必定是江湖中人,所付出的也必定是极高的代价。这样的人为了白思梅的由头而来,想要的可不会只是白若麟一条疯命吧?白天英面颊一阵抽动,突然转头对着白天猛道:“老五!这事,和你们兄弟有没有关系?”
白天猛盯着纸上姓名,立刻摇头道:“不是,我和四哥都没找过如意楼,这这是咱们的家事,我们就算有气,也不会叫外人来掺和啊。只是捉那么个疯子,也犯不着惹来如意楼啊!”“要是为了若麟而来,为何会绕个弯子,写下思梅的名字?”白天武眉头深锁,缓缓问道。“难道委托的那人只是为了替思梅报仇?”白天猛也有些不解,道“可思梅没下山过几次,除了四哥,该不会有人这么想才对。”白天武双目微眯,手指紧捏着纸边,道:“若那人报仇的原因,恰恰就是因为思梅呢?”白天英面色一变,问道:“三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白天武道:“莫要忘了,当年就是因为思梅独独只叫了一人帮忙,才害得那人也被若麟凌辱,痛不欲生。若麟已疯,她这些年来一直记恨思梅,进而记恨白家,也不是绝不可能的事。”白天猛登时向后退了半步,惊道:“你你说的是穆紫裳?”白天武揉了揉眉心,颓然道:“我只是提出这个可能,并非断定。看来二哥虽然打算豁出自己抵罪,但事情并未了结,此时白家情势极为紧急,庄中所有姓白的人,务必格外小心。”南宫星听到此刻,才开口道:“阁主,此事还有蹊跷。这银芙蓉是真是假暂且不论,若这事情真是堂堂正正的委托,为何如此重要的信物,会由林虎这样的小角色偷偷摸摸拿去想要放在白阿四身上?如果不是白嫂深藏不露,此刻大家看到的,应是白阿四一家的尸体和这朵银芙蓉才对。”看众人都是若有所思的模样,南宫星又道:“诸位不妨想想,若是看到了白阿四一家老小的尸体,又有这朵银芙蓉作为信物,那么是不是所有人都会认为,一切的事情都是如意楼做下,为的是让白家上下鸡犬不留?林虎特地下山去布这个局,岂不是反过来恰恰证明,如意楼其实并没这么做。”“幕后的谋划者显然觉得光靠白二爷的认罪不足以服众,也会让之后的计划束手束脚,”南宫星仔细观察着诸人的神情,道“所以他才会出此下策。”他最后二字咬的极重,白天武果然立刻反问道:“下策?”“更确切些的说法,应该是一记慌慌张张的昏招。”南宫星微笑道“这一个安排看似即使失败也不会露出什么破绽,其实却足以排除掉不少人的嫌疑。”他看向白家诸人,问道:“恕晚辈冒昧,我想问问,白嫂这一身武功,白家上下包括外姓弟子在内,有多少人并不知情?”不料白天英摇了摇头,沮丧道:“我们这位大表姐性子古怪的很,武功练得很勤,用的却很少,早些年知道她底子的只有我们兄弟五个外带家里的长辈,有几个小辈可能听我们说过,其余的,只怕也就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亲戚在山脚卖酒而已。至于外姓弟子,只有待得有些年头的,才知道她是我们家的亲戚,这几年才来的,也就知道那是个酒肆老板娘罢了。”南宫星心中一惊,暗道一声不好,竟然不觉着了那人的道儿。若白嫂的武功知情圈子如此狭窄,林虎这一遭反倒成败皆可,成可将注意力引到如意楼上,借机下手自是不在话下,败则洗去了知道白嫂武功的人的嫌疑,起码白家五老就无形中清白了许多。口说无凭,南宫星也只能道:“既然如此,那有嫌疑的人仍不在少数,兴许是我想错了。”“没错,”白天猛却在旁突道“南宫兄弟,你这话说的好极了。那穆紫裳,就绝不会知道大表姐其实有一身好武功,她偏偏就只是知道,那人是我们家的亲戚而已。依我看,这一切都是穆紫裳借了如意楼的威风,回来装神弄鬼,报她当年在咱们家受辱的仇!”白天武沉吟良久,才道:“即便是穆紫裳,借给她威风的,却也未必就是如意楼。”“那会是谁?还有什么人肯为了这样的事来寻咱们整个白家的晦气?”白天猛怒意似乎有些上涌,梗着脖子问道。白天武看向南宫星,叹了口气,道:“南宫兄弟,兰儿说那张纸在你那里,如果方便,还请拿出来吧。”既然白天武决定不保守这个秘密,南宫星自然没有坚持的道理,他从怀中摸出那张纸,绕开伸手过来的白天英,直接交到了白天武手上。白天武将那张纸一扬,肃容道:“若是穆紫裳已经入了天道呢?”南宫星向后退开两步,看着身边诸人霎时间围拢过去,虽有些不解为何一夜之间白天武就肯将天道的事情公诸于众,但对于此刻在白家的无辜者来说,这绝对是一件好事。猜忌和提防在平时只会造成裂隙,而在此时,却说不定可以救人一命。至于家族中的裂痕,大可以等到水落石出之后再行补救。也许白天武也是深思熟虑后考量到这一层,才有了此时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