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见到年羹尧的时候,他自以为可以坦然面对,大不了原原本本将自己的身份一五一十地告知。可当年羹尧那么真实地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根本开不了口,他恨不得怀揣着这个秘密,遁到天涯海角自我放逐。
所以,他选择了逃,他只有逃。
年羹尧有些失望,可他依旧是兴奋的,这种兴奋来自于他对尹四无条件的信任和下意识的保护。
“既然如此,我就不便打扰了。”年羹尧走出了几步,又回头道:“我家就住在城东的年府,有什么事可以去那里找我。”
胤禛重重地点点头。他自诩心思深沉,神机妙算,可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年羹尧会回来为妹妹送嫁,更没有算到的,是他的心。原来,短短数月,自己的心已经被年羹尧完全占据,再没有一丝缝隙。
他正望着年羹尧远去的背影怅然若失,又忽在人海中发现了另一个熟悉的背影——老九胤禟。
胤禟背着手走在前面,突然一阵悠扬的乐声响起。
他不仅精通音律,还喜好鉴赏品评。世上好乐千千万,能让他驻足的着实不多。
“你可知这是谁在弹琴?”他问身边的亲随道。
“这大概是天香楼的琴师仲羽先生吧。”随从犹犹豫豫道。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走,咱们瞧瞧去。”胤禟大手一挥,兴致勃勃地上了天香楼。
天香楼是城中有名的青楼,来来往往的都是些达官显贵。老板娘翠姨经营了天香楼数十年,练就了一双慧眼。见胤禟进来,立即迎了上来,陪笑道:“这位公子想找哪位姑娘呀,我们这里的姑娘个个都是国色天香,能歌善舞的。”
“我要找的不是姑娘。”胤禟笑道。
“不是姑娘?难不成是来找男人的?”翠姨的帕子甩到了胤禟脸上,一股浓烈的脂粉气让他几乎作呕。
“翠姨,你这回说得不错,我们家公子还真的就是来找男人的。”胤禟的随从接着翠姨的话道。
“我是来找仲羽先生的。”胤禟解释道。
“仲羽先生可是高傲得很,不接客的。”翠姨把“接客”两个字咬得特别重,惹得在场众人哄堂大笑。
胤禟哪里受过这样的气,大吼道:“仲羽先生,仲羽先生!”
“何人在此喧哗,扰我清净?”
胤禟朝楼上看去,一个清秀的少年伫立在楼上,一袭白色长衫随风而动,他的眼神清澈,有着说不出的清雅高洁。
“你就是仲羽先生?”胤禟问道。
“正是在下。”那人一口京腔,字正腔圆。
“偶经天香楼下,听闻仲羽先生弹琴,令在下好生佩服,故而想来一睹庐山真面目。”胤禟谦恭地作了个揖。
“我有什么可瞧的,不过就是两个眼睛一张嘴,难道还有三头六臂不成?”仲羽说得倒是一本正经的,底下的人们早已笑得直不起腰来。
“九爷是真心钦佩仲羽先生的琴艺,若仲羽先生不嫌弃,改日再来拜会。”随从见胤禟今日已经在天香楼丢尽了脸面,便想寻个台阶下,改日再来。
谁知翠姨听到“九爷”两个字,立马开了窍,拉住胤禟道:“难道公子就是九爷?”
胤禟笑道:“这世上除了爱新觉罗胤禟,还有第二个九爷吗?”
翠姨听了这话,像变戏法似的换上了另一副谄媚的笑脸,上前拉过仲羽低声道:“你可有福了,有九爷欣赏你的琴艺,以后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翠姨。”
仲羽却狠狠一甩手,大声道:“仲羽不过是个琴师,这种陪酒卖笑的事情我不会做。”
这话明明是冲着翠姨说的,可在胤禟听来,却又像是冲他说的。
翠姨的脸板了下来,气冲冲道:“不过是让你给九爷弹弹琴,陪九爷说说话,你这不识好歹的东西,用得着这样和老娘说话吗?要不是我收留你,你早就不知道饿死在哪个荒郊野岭了!”
“收留我是您的恩德,仲羽无以为报,可无论如何。今日仲羽都不会单独见这位九爷,翠姨还是不要勉强了。”仲羽说得慷慨激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