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奏年羹尧的本子雪片般落在胤禛的桌上,胤禛早已懒得一封一封打开。
这些奴才到底是奴才,他们之中,有多少人真正与年羹尧相识相交,不过趋炎附势而已。
这,便是为官之道。
“皇上,您切不可妇人之仁啊。”
胤禛抬起头,隆科多不知何时站在了他面前。
“舅舅,你怎么也不让人通传一声。”胤禛有些不悦。
“皇上既然唤奴才一声‘舅舅’,就代表皇上心里,到底还是把奴才看作与别人不同。”隆科多言语中三分得意,七分劝诫,“皇上,年羹尧一事如今看来已经激起众怒,不宜再拖,不如早日决断,也好了却群臣百姓一桩心事。”
胤禛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垂手站在隆科多面前,仿佛还是当年那个稚气未脱的雍亲王。
“那么舅舅的意思是?”胤禛笑问。
“年羹尧罪状罄竹难书,依奴才所见,不如借此良机,将群臣上的折子集合起来,列他个十条八条罪,除了他。”隆科多说着,做了个“杀”的手势。
胤禛思索片刻,大笑着拍了拍隆科多的肩膀,朗声道:“既然舅舅对这件事这么上心,那些折子朕看了又真真头疼,列举罪状一事,就交给舅舅了。”
隆科多见胤禛竟然这么爽快答应了下来,忙欣慰道:“皇上圣明,奴才这就着手去做,皇上还是先下旨把年羹尧捆到京城来,别让他跑了。”
胤禛又笑道:“这是自然,舅舅放心。”
隆科多大喜,匆忙行礼退下了。
胤禛见隆科多远去,他的笑突然凝固在了嘴角,转而变作了冷笑。
他望着隆科多的背影,意味深长道:“舅舅?哼,倚老卖老的东西。”
很快,胤禛以俯从群臣所请为名,尽削年羹尧官职,并于雍正四年九月下令捕拿年羹尧押送北京会审。
此时的年羹尧已经年逾半百,多年的征战给他带来了一生的荣耀,还有,一身的伤病。
他坐在狱中,蓬头垢面,只觉得膝盖隐隐作痛。
从前他还从来没有发现,当初那个少年英才,雄姿英发,叱咤风云的他,原来转瞬之间,已经这么老了。
十七年,十七年过去了。
年羹尧感叹。
十七年前,他与胤禛初识,十七年后,他锒铛入狱,拜他所赐。
想起当初舍命相救胤禛,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双峰——”
恍惚间,年羹尧听见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他睁开双眼,朦胧中看到了一个人站在他面前。
“胤禛——”
他脱口而出。
那人影变得清晰起来,“皇上”,他改口。
“双峰,朕真的没有想到,有一天,你我会是以这样的方式相见。”胤禛长叹。
“皇上还能来看臣,臣不胜感激。”年羹尧不带一丝感情地说着,更像是讽刺。
“你知不知道,隆科多他们正搜集你的累累罪状,如今呈上来的,已有九十条之多。”胤禛用着最冰冷的语气,尽力掩饰着他的关切。
“那又如何?随意一条,便是死罪,再多几条都是一样。”年羹尧自嘲。
“双峰,朕不想杀你。”胤禛见他还是无动于衷,只好吐露来意,“朕是来救你的。”
“救我?放我走,你怎么向天下百姓交代?不杀我,你又怎么向你的大臣们交代?”年羹尧隔着牢笼斑驳的栏杆,仔仔细细地看着胤禛的脸,他要把他看清楚,最后一次,看清楚。
“是这样,朕会以你功勋卓著、名噪一时、于国有功为名,格外开恩,赐你狱中自裁。朕已经为你找好了替死鬼,你大可不必——”胤禛的话故意只说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