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彬叔,阿讚身上的刺青……」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我不是说我最后一次是去蔡丰那吃麵?那个疯狗讚,怕我怕到跟什么一样,碗摔了就逃,裡面一群客人还以为我对他干了什么。收店时候我难得在跟蔡丰聊,两个都退出道上的人,以前的过节,这时话就说得开……」
而随著文彬叔叙述阿讚来刺青的时候的样子,我大概知道为什么阿讚为什么那么怕自己身上的刺青。文彬叔说其实刺青不能乱刺,每张图都有故事,像是蔡丰哥以前在道上名声显赫,要命的打法,血债血还的方式,连别庄的老大都怕,所以才他背上才刺修罗王,阿修罗好战,而同时也看看有无可能压住蔡丰他好战的性格。一般小弟或人喜欢刺鲤鱼或花,比较富贵吉祥也没什么问题。
但阿讚的状况不是这样。
我听说关公不能乱刺,听说乱刺会遭天谴。
当时阿讚的大哥是这样说,然后看著阿讚说,疯狗讚你就刺看看,我看看是不是真的会遭天谴?然后不管阿讚愿不愿意,最后就把他压到台上刺了。文彬叔讲起这件事情,表情很严肃,他说:「来来去去那么多客人,我会记得「疯狗讚」也是因为这件事我实在……也算是帮凶。」
大哥的话你怎么拒绝?就算你多会打多勇,没堂口没庄给你靠,能撑多久。阿讚运气差跟了个烂人,但如果这烂人抽手的话,阿讚就没有可以依靠的人。文彬哥面无表情替阿讚刺下那每一针在他身上的刺青,冷漠的看著阿讚惊恐的眼神,那群人只想看这个耐打耐操的「疯狗讚」可不可以扛住关圣帝,和那胸前的地狱鬼头的獠牙,对于阿讚的一切这群人只是把他当一场游戏。
「要不是跟错人,疯狗讚应该在道上会混很好。真的跟狗一样忠心,那种只敢放疯狗去闹事,自己躲在背后的大哥烂的可以,我有听过别的大哥很欣赏疯狗讚,想挖来做,但狗就忠心,非得到最后见大哥棺材才觉悟,你知道为啥他们庄被人剷了只剩疯狗讚没被抓到?」文彬叔问我,我摇摇头。
「因为就算是敌对,南哥下面的一些人还是很欣赏疯狗讚,应该说道上那么忠心的小弟实在不多,讲道义,顾自己就没空啦谁在跟你讲道义。而且那时候疯狗讚是被派去砸蔡丰哥的摊。」
「砸蔡丰哥的摊?蔡丰哥当时还在道上吗?」我问。
「早就没啦,我就说他跟了一个烂人。这件事情看来蔡丰不想自己说啦,才叫你到我这裡来,好啦,我好做到底,跟蔡丰说我替他把事情都说清,那个债务看看可不可以算了……」
虽然我很在意这个文彬叔究竟欠蔡丰老闆多少债?但此刻更让我在乎的是阿讚跟蔡丰哥之间的关係,两个在敌对阵营的人,一个退了一个在道上为什么会扯上关係……
对于大哥的话,阿讚犹豫了,他记得一些前辈的话,别把不是道上的人牵扯进来,尤其是决定要金盆洗手的弟兄,不让付出代价的人之后好好过日子,是道上的大忌。阿讚走进牛肉麵摊,下午时间没啥客人,蔡丰老闆出来问他要吃什么,但看到阿讚他也愣住了。
庄被抄家,现在阿讚不知道是不是还要听他大哥的话,自己好像已经没有目标了,但是那毕竟是大哥,大哥也说过他只要听话就可以了,剩下的大哥会处理。但是现在没有了,他干完这票以后要去哪?他要去哪裡?到底哪裡才是自己的归属,是不是该跟著大哥一起上路?
「吃麵吗?」蔡丰对阿讚说,阿讚退后了一步。
「你系来吃麵ㄟ吧?立来啊。」蔡丰老闆走出来对阿讚说话,但阿讚摇头然后看著蔡丰老闆老实得说:「挖大哥叫挖柜来……挖、挖老闆、老闆挖……干!」
「先吃麵卡供啦!」蔡丰老闆把阿讚拎进店来,然后阿讚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乖乖的进到麵店裡的位置坐下不动,牛肉麵的香味,冷气轰轰声和电视上综艺节目裡来宾艺人的笑声,阿讚觉得好陌生,他左顾右看,这个世界好像很不一样,没有人说髒话、不会有人喊要打谁、没人找小姐、周遭没有刺龙刺凤的人,想到刺青阿讚拉紧自己运动外套,喘气著。
牛肉麵来,蔡丰帮阿讚做的不是一般的汤麵是乾拌麵,放在阿讚面前,阿讚迟疑的看蔡丰老闆,蔡丰老闆坐在他面前看他盯著自己的麵不动,就说:「天气价热,比起牛肉麵,牛肉乾拌麵你ㄟ卡吃ㄟ落吧?」
「挖没钱。」阿讚低著头说。
「面啊啦!甲麵啦。」
蔡丰老闆把筷子和汤匙塞到阿讚手上。阿讚看著自己手上的餐具还是不动,蔡丰老闆看见不知怎么的就摸摸阿讚的头说:「安抓啦,感觉没好吃系母?」阿讚用力摇头然后大口吃麵,好像没有人告诉他怎么用筷子,吃的到处都是。
「我后面听到蔡丰说过,阿讚从来都不是自己踏上这途,一个孤儿甚至连身分都没,被流浪汉捡来养大之后流浪汉死后他才六岁,被带去非法收容所,结果反而被裡面的人欺负,最后收容所被查缉,他又逃了,因为他讨厌警察,从他流浪开始就一直被警察追,他对于警察非常厌恶,最后不知道怎样当蔡丰遇到他时他已经跟了那个大哥,似乎有被教怎么打架,也因为从小就在街头很有打架天份,十几岁可以把一个成年人往死裡打……」文彬叔说。
不打怎么生存?阿讚一生都在想办法加入一个群体,即使被怎么对待他认定是归属的地方就是他应该待的地方。阿讚一边吃麵,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哭了,眼泪鼻涕全糊到麵裡。蔡丰哥不说话继续摸摸他的头。
「挖……挖系来翻桌ㄟ…大哥…大哥…讲ㄟ讲看你不爽今古啊…」
「系吗?疯狗讚,挖蔡丰问你,你自己乾屋想要翻桌?」蔡丰哥问。
「挖母栽…大哥的话没听……我就回没去啊……回没去…旦夕旦夕!今骂、今骂挖挖挖…挖母栽!挖ㄟ庄、挖大哥…挖……挖要回去啊!」阿讚一起身,蔡丰立刻用力两手把他押回座位上,麵还在嘴裡,在阿讚的两边鼓鼓的,阿讚唅著麵,看向蔡丰哥,蔡丰哥表情严肃但手却摸摸阿讚鼓起的脸颊,很轻、很温柔,对阿讚说:「我知你庄最近吼南哥ㄟ郎抄去啊,你回去就是找死。知道你ㄟ死,干!挖蔡丰那ㄟ齁你回!」
阿讚无力的坐下来,麵吞了下去,蔡丰抱住阿讚,把阿讚抱到他怀裡,他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知道这个「疯狗讚」对他认识多年的南哥有多困扰,但是也许同样是孤儿吧,自己的运气好些有南哥他们这群兄弟作伴,至少还有同伴。而这个人什么都没有,跟的那个大哥在道上也是出了名的烂,也许终于该有时候了,阿讚可以不用在当隻「疯狗」,他可以自己决定要去哪裡,跟谁做伙。
「欸,疯狗讚,阿讚。挖蔡丰这等你啦!」
抱著阿讚的蔡丰老闆说:「不面玩架相打,不面走路,你不面各找啊,挖等你,等你将一切还算,挖蔡丰加永永远远等你啦!有听没?卖个当疯狗啊啦,挖教你煮麵,反正挖没妻没子,你尬挖做伙一世郎,好不?」
「不要让这个孩子走自己走过那条路。蔡丰就算不做兄弟,心裡兄弟道义还是在。疯狗讚,可能遇到他也是好事,只是一度著蛇咬,怕见断井索。以前的阴影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
「也是。」以前的阴影吗?我想了一下,似乎想到了自己什么事,不过这世上也有相反的样子存在,这也是每个人的人生不同的运行吧。不过,我听到文彬叔转达蔡丰老闆的话,也难怪蔡丰老闆自己不敢讲,不是当下那状况自己对别人说这般他对阿讚说的话,也真挺尴尬的。
嗯?等等!阿讚不会就是那时候对蔡丰老闆……
事情突然都都可以连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