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的不错,”曹子辛表扬了一声,见她此时模样颇有几分乖巧,不由就伸出手想去拍拍余舒的头,被她先知先觉地晃了脑袋躲过去。开玩笑,论实际年龄,她可比这小子大多了,怎么都轮不到他拍她的脑袋啊。曹子辛手掌落了空,呵呵一笑,收回来,把那张写了字的纸推到她面前,“你再念几遍,我去收拾下东西,我们一起走。”“嗯。”余舒看看天还没黑,就不急着回家,用小腿勾了曹子辛那张高脚凳子,坐下来拿着纸,聚精会神地记了这几个字,曹子辛要求她记住样子就行,她自己可是要求自己要会写的。“给,这是今天的工钱。”曹子辛收拾好了东西,放了一把铜板在柜台上。余舒将那张写字的纸折起来塞进怀里,一把拨拉了柜台上的钱就塞腰带里了。曹子辛还记得昨天给她工钱时候,她一个个细数的模样,见她今天这样大咧,好奇道:“今儿怎么不数了?”余舒冲他一撩眉毛,“昨儿跟你不熟,今儿跟你熟了,能一样么。”听这小孩儿说话有趣,曹子辛乐了,一手搭在柜台上,调侃道:“这么快就相信人,难怪昨天你会被人白使唤了一下午。”余舒冲他翻个白眼,半真半假道,“您就知道我会被他白使唤了?要不是您来的巧,指不定他后头得怎么给我赔礼道歉呢。”余舒这话说得不假,她生性就不是个肯吃亏的人,就街对面绸缎铺子那吴掌柜,昨天要不是曹子辛中途冒了出来,她有的是法子让他把占自己的便宜加倍还回来。曹子辛不知余舒底细,只当少年在说大话,笑笑也就绕过了这个话题,领着她出了店面,两人将门板都扣上,落了锁头。长门铺街这块地贵,入夜后,都有专门巡逻的捕快,通常是不怕有贼偷,不放心的可以自行安排了伙计住在店里,而曹子辛就属于放心的那类人。“走吧,我带你上福寿店去,你不是要买纸钱吗?”“我知道路,您忙您的去吧。”余舒可不愿同曹子辛一块走,这就跟下了班不想再见到领导是一个道理。“没事,我送你过去,免得你迷了路,晚回家赶不上吃饭。”余舒昨日给曹子辛算账时无意玩笑了一句家里吃饭不等人,不想他就记住了,无法,看看已经往前头带路的曹掌柜,余舒不好驳了她这暂时的衣食父母的面子,快步跟了上去。夜深人静的时候,余舒听着睡在屋里另一头的余小修响起了细小的鼾声,翻身下了床,套上衣服鞋子,将床底下藏着的一包冥钱纸币都抽了出来,路过桌边,顺手拿了火折,蹑手蹑脚地开门出去。从下人房到后门的路上,有一块小树林,夜里路上连个灯笼都不见,余舒摸着黑,钻进了这片小树林里,找了一块平整的地方蹲下来,背靠着一棵老树,放下包,拿脚掌把地面上的叶子都搓到一边,掏出火折。鼓捣了半天也没点着火,余舒头上冒了汗,正要站起来伸伸腰,就听见身后头响起了一串脚步声,踩着落地的叶子“嚓嚓嚓”的渗人,吓的她一撅屁股就趴地上了。“二少爷,别往里走了,奴家害怕。”“哪儿怕,来我给揉揉。”“讨人厌,你手往哪儿搁呢,嗯,啊。”“嘘,鹊儿轻声点,莫叫人听见了。”“哼,你还怕人听见,你真怕就不敢招奴家了,唉,三老爷待奴不薄,偏奴家向了你这个花心鬼。”“全是你勾的我”树那一头,一对野鸳鸯正在打情骂俏,树这一边,余舒趴在草丛里大气不敢喘上一声,郁闷地只想撞墙。好么,侄子挖墙角挖到叔头上,那戴绿帽子的名义上还是她继父,这等“好事”都被她撞上了!谁偷了人?清晨,余小修洗漱穿戴好,早饭端上桌,余舒还没起床,他以为她懒病又犯了,就放下碗筷,走过去踢着床腿,没好气地叫道:“起床,别睡了,快起来。”帐子后头,余舒翻了身,抱住枕头,继续呼呼大睡。余小修一拧眉头,伸手扯住她被子一角,就往外抽。“起来!”初春的早晨还冷,没了被子,只穿着一件中衣,余舒一下子就被冻醒了,睁开眼睛,看着床帐外头的人影,咕哝了一声,她磨磨蹭蹭地爬起来,伸了个懒腰,搓着手臂,道:“小修,去给我拿身干净衣裳。”昨晚在小树林里,她是爬着出来的,那一对野鸳鸯害的她正事都没办成,三更半夜地回到屋里,怕吵醒余小修,脱了脏衣裳,就囫囵睡了。余小修把被子扔回她床上,去衣柜里翻了她一身干净衣裙出来,丢给她。“快点穿好,吃完饭你想怎么睡就怎么睡。”余舒一边套着短衫,一边同瞌睡虫做斗争,后知后觉地听明白他的话,迷糊道:“不去书屋了吗?”余小修“嗤”了一声,捡起她搭在床尾的脏衣服,道:“你睡昏头了,今天是二月十七,宁真娘娘的忌辰,全天下都要止易一日,不能学也不能算,上什么课。”“哦,瞧我这记性,”余舒拍拍脑袋,暗自咋舌,才知道有这么一说。不用上学,吃好了饭,余舒寻思着要把昨晚的脏衣裳洗了,放在木盆里抱出去,一出门就被刘婶抢了。“少爷小姐去玩,奴婢今天闲着,把该洗的都给你们洗了去。”刘婶虽是翠姨娘带来的下人,但现在是纪家的奴才,余舒余小修姐弟并不算是纪家的少爷小姐,真严格说起来,根本使唤不上她,平日刘婶忙着厨房的活,洗衣叠被都是余小修自己做,偶尔她闲下来,必是不会再叫姐弟俩动手。余舒挠挠脖子,伸长了手,隔着衣裳抓背,另一只手拉住刘婶。“刘婶,屋后烧有热水吗?”“有啊,小姐要喝水?”“不是,”余舒扭头看一眼屋里正在看书的余小修,小声对她道:“我想擦擦身子,昨晚做梦出一身汗。”她来这里好多天,就洗过一回头发,知道烧水要浪费柴火,她都不敢要求洗澡,可昨天晚上在草地里趴了半天,一夜过去,身上又粘又痒,洗不起澡,让她擦擦身子总行吧。刘婶见她一个劲儿地抓痒,又听她要求,面上有些异样,瞅了她几眼,才把脏衣裳先放下,一手扯着她往自己房里带。刘婶是一个人过活,住单间儿,房间比余舒姐弟俩要小上一半,她把余舒带到屋里,按着她在自己床上坐下。“小姐是想洗澡了吧,您坐着,奴婢去提水来,再给您拿里头穿的换洗衣裳。”刘婶蹬蹬蹬跑出去,过了一会儿,就抱了一只半人高的大木盆回来,余舒一见到这盆子,眼睛就发亮了,她见院子里有人用这只大盆子洗过衣裳,倒没想到可以用这个做澡盆。在屋角放下盆子,刘婶又跑出去提水,一桶热腾腾的水倒进木盆里,冒着白色的哈气,看的余舒心都是痒痒的。她看着刘婶忙进忙出,过意不去,就站起来想要帮忙,刘婶却笑呵呵地推拒道:“小姐现今懂事了,以往要洗澡,都是哭着闹着让奴婢去姨娘那里给您抬浴桶来,奴婢劝您不听,少不了被姨娘骂,其实啊,您个儿还小,用这盆子洗就够了,您坐这儿等着,奴婢再去接一桶凉水来。”余舒看着刘婶拎着空桶跑出去,心里不是滋味了,比较着刘婶的细心照顾,那位翠姨娘对亲生儿女的冷漠,还真是让人寒心,她这个假货都难受,更别说是余小修这个原装的了。在一只洗衣裳用的木盆里洗了澡,没有香波没有浴液,就连腿脚都伸展不开,余舒的感觉却是前所未有的痛快。她从里到外都换上了干净衣服,用布包着湿嗒嗒的头发,和刘婶合力抬了那只木盆到院子里,把水浇了靠墙的几棵树,又把她洗澡时候刘婶洗好的衣裳搭在晾衣绳上抖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