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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第1页)

斯宾格勒说,通过类比方法的运用,可以克服以往史学满足于只就一些已知的方面来排列过去的事实的毛病,而是能在一种文化的片断中推断出该文化的过去和未来,进而达到对全部世界历史的说明。当然,这不是说所有的历史事实和现象皆具有这等价值,而只有那些源自于文化的生命和内在心灵的表现和形式,才可成为观相的对象。&ldo;如果我们得知了观相的节奏,就有可能从装饰、建筑、雕刻的散落的片断中,从没有联系的政治、经济和宗教材料中,揭示出历史的各个时代的有机特征,并从艺术表现领域已知的要素中发现政治形式的领域对应的要素,从数学形式的要素中读出经济的要素。这是一种真正歌德式的方法‐‐事实上,它根基于歌德的原初现象的概念‐‐它已经在某一有限程度上出现在比较动物学中,但还可以扩展,直至迄今为止无人敢奢望的整个历史领域。&rdo;

对于斯宾格勒历史哲学而言,强调观相方法的同源研究方面远不只是为了确立一个世界史的视野,更是为了与传统的、尤其是进化论的世界史框架划清界限。这一框架的本质就在于把历史划分为&ldo;古代史&rdo;、&ldo;中古史&rdo;、&ldo;近代史&rdo;三个部分,按照&ldo;古代~中古~近代&rdo;这一空洞的、线性的进化模式来安排所有历史,并进而把西欧或西方的历史置于中心位置,而把其他千百年来绵延不绝的伟大历史和悠久的强大文化仅仅看作是环绕着这个中心来旋转的&ldo;行星&rdo;,斯宾格勒称此框架为&ldo;历史的托勒密体系&rdo;,并描述说:

&ldo;这简直就是一个太阳与行星的怪想体系!我们选定一小块领地作为历史体系的自然中心,并将其当作中心的太阳。所有的历史事件皆从它那里获得其真实的光,其重要性也依据它的角度而获得判定。但是,这一&lso;世界历史&rso;之幻景的上演,只是我们西欧人的自欺欺人,只要稍加怀疑,它就会烟消云散。&rdo;

例如,按照这一框架,中国和埃及的几千年的遥远历史便被缩小为纯粹的插曲,而我们的几十年的短暂历史则被肆意夸大,如巨型怪影般傲然耸立。实际上,这只不过是一种幻觉和假象,是我们西方人的自欺欺人;我们之所以把西欧历史和文化当作中心,其唯一的理由仅仅是因为我们就生长在这里,可我们可以依据这样的理由来构造一个世界历史的框架吗?假若可以这样,那中国的历史学家岂不也有理由建立另一个世界历史的框架,将十字军、文艺复兴、恺撒、腓特烈大帝等等只是一笔带过吗?

斯宾格勒还指出,虽则&ldo;古代-中古-近代&rdo;的三分框架在东方早期基督教的神学历史框架中就有所体现,但二者之间有着本质的不同,神学的历史是一种基于二元论世界观的救赎的历史,而近代人的三分框架全然是一个直线发展的概念,前者是对神圣的世界秩序的秘密的一种神秘窥视,后者不过是出于神秘数字&ldo;三&rdo;的形而上诱惑而对它作的一种无意义的滥用,如同前者是那个时代的人的世界感的一种体现一样,近代人的框架也不过是西方精神的一种复现。并且,持有这一三分框架的史学家只是把&ldo;近代&rdo;设定为人类的目标、历史的终点,至于这个目标或终点到底是什么,每个思想家,从经院哲学家到当今的社会主义者,各自都有自己的一套说法,各自都只需为那一传统的三分法想出一些抽象的意义就心满意足了。其实,一旦我们祛除了幻影,打破了这一体系的魔圈,立刻便会看到惊人地丰富的现实形式,看到生活及其所具有的无限丰盈性、深度和运动。&ldo;我所看到的,不是那一直线型的历史的空壳……而是众多伟大文化的戏剧,其中每一种文化都以原始的力量从其母土中勃兴起来,并在其整个的生命周期中和那母土紧密联系在一起;每一种文化都把它的材料、它的人类印在自身的意象内;每一种文化都有自己的观念,自己的激情,自己的生命、意志和情感,乃至自己的死亡。&rdo;

在今天,&ldo;古代-中古-近代&rdo;的框架作为一种科学基础,已经耗尽了它的用处,历史材料的数量的增加,历史视野的扩展,历史场景的变换,已经使得按这一框架进行历史编排处处显出捉襟见肘,需要有一个全新的替代体系了,这就是斯宾格勒自己的世界历史形态学体系,他把自己的这一体系称之为是&ldo;历史领域的哥白尼发现&rdo;:

&ldo;因为它不认为古典文化或西方文化具有比印度文化、巴比伦文化、中国文化、埃及文化、阿拉伯文化、墨西哥文化等更优越的地位‐‐它们都是动态存在的独立世界,从分量来看,它们在历史的一般图象中的地位并不亚于古典文化,而从精神之伟大和力量之上升方面来看,它们常常超过古典文化。&rdo;

显然,用&ldo;哥白尼发现&rdo;来称赞自己的体系,显示了斯宾格勒对自己的世界历史观念的一个基本认识:要破除西方中心论的歧见,确立其他各种文化在世界历史中的应有位置。也正是基于这样一种观念,所以,斯宾格勒又称自己的&ldo;世界历史形态学&rdo;是&ldo;文化的比较形态学&rdo;。但是,正如我们在前面一再强调的,斯宾格勒在精神上仍属于19世纪的人,甚至是19世纪中叶以前的人,这一点注定会使他的&ldo;世界&rdo;视野流于抽象的观念层面。而从斯宾格勒进行历史透视的方法上说,他也不可能做到对他者文化的真正的理解,因为他的观相方法恰恰是基于他所处的西方的世界感和生命意识,当他运用同源理论去类比其他文化的发展时期的时候,他其实是在用西方历史和文化的阶段去比附其他文化的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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