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黑压压的铁甲悄无声息的包围皇城。
富丽堂皇的寝宫内,穿着明黄色龙袍的天子被绑着双手在身后,狼狈的跪倒在地。他身旁跪着的女子粉衣半滑,露出香肩。女子靠着天子,长睫半垂,挂着几滴泪,贝齿咬唇,极其可怜楚楚的模样。
周围的将士不动如山,面色肃穆,似乎丝毫瞧不见这幅画面。
“主子。”
铁衣银铠的人见门被推开,连忙匆匆奔过去单膝下跪。进门的人没有脱去斗篷,带来一室寒意,天子见到来人不由微微一颤,女子却因寒意缩了缩肩膀,抬起含泪的眸子望向来人。冷不丁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
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两个人,男子缓步走过去。天子瞪着他,怒喝道:“你这是造反!”
“造反的是谁?”男子漫不经心的反问,没有丝毫感情的眸子落在他身上,“做了几日皇帝,梦也该醒了。”目光看向一旁的女子,便带了隐隐几分讥讽,“我原以为你的眼光还不错,现下看来新后也并不如何。”
闻言,女子的脸色瞬间苍白。
“她在哪儿?”男子漫不经心的问。
“。…。主子,”方才的将士猛然跪倒,低声道,“我们去找过了,顾后…。顾姑娘,已经没救了。”
“。……”男子沉默片刻,蓦然笑了,“呵。”他看向从他身后缓缓进门的人,微笑问道,“我若要你逆天改命,救她回天,你可做得到?”
“父亲欠你一命,我自然该是报的。”那人恭恭敬敬回答,“只是改命一事本属违背天理,要救人,便需先杀人。”
男子微微一笑,视线落在身后跪倒在地的人身上,毫不在意:“这里,不是有么。”
……。。
“乔先生,我家小姐如何?”
“顾小姐体虚难愈,现下风雪天,不过是风寒罢了,待抓两副药,休养上几日便好了。”
缪兰将乔先生送走以后再回来时,墨竹正从里屋出来。她将门合上,不放心的回头望了一眼屋子,低声道:“怎么好端端的又倒了?姑娘这些日子不是好上许久了么。”
“我也不知道。”缪兰摇摇头,眼圈便红了一圈,“我原先陪着姑娘在院中散步还好好的,吃完药后姑娘说想吃蜜饯,我便赶回去拿了。只是眨眼的功夫,我一出来便瞧见姑娘倒在地上……”她说着说着便有些哽咽,“我真怕——”
“莫要胡说!”墨竹瞪了她一眼,伸手抓住她的手,放缓声音安抚道,“姑娘秉性善良,必然是有福之人,莫要担心,过不了几天又能陪我们玩闹了。”
缪兰年纪小些,被那么安抚倒是缓和了情绪。她抬眼偷偷看了眼内屋,低声道:“墨竹,我怕的不是这个。姑娘在寺中已经住了十一年了,如今阳州都快将姑娘才是顾家嫡小姐的事情给忘了,我每每听见的都是那二小姐的名头。”
“姑娘难道要在寺中住一辈子么?前些日子我听他们说老太太有心在六十大寿时将姑娘跟夫人接回去,可是如今…。。我是替姑娘跟夫人难过!”缪兰咬着唇愤愤不平。
“嘘,姑娘跟夫人又不在乎这些!”墨竹摇摇头道,她看了一眼外头,叮嘱道,“姑娘的事,还是要先禀告一声夫人才好,你好生照顾着。”
缪兰点点头,瞧着墨竹出门,想了想又转头去收拾桌上的药方。
门外重归于静,屋内的顾明绣缓缓睁开眼睛。她偏过头盯着房间的物件,一双漂亮的眸子淡淡的,有几分嘲讽转瞬即逝。她将自己白嫩的小手抬起,置于半空细细打量着。顾明绣弯唇,扬起一抹冷淡而决绝的笑来。
过往回忆一幕幕重现于脑海之中,所爱所恨之人音容笑貌清晰的浮现在她眼前。如今醒来重回一切开始之前,那些爱恨似乎只是她的一场噩梦。顾明绣静静地坐了起来,掀开被子走到窗前,推开木窗打量着院落小景。
的确是崇明寺。她的父亲顾青元现下是当朝官员,然昔日也不过是一个无权无势的穷书生。娘亲安离生于将门,因在半路被人暗算受伤跌入河流,被顾青元所救,伤好后便以身相许嫁给了顾青元。
看似话本里头的戏码,却浑然不似。安离为嫁给顾青元,执意推了一门家中安排的好亲事,甚至不惜与家人决裂。父亲入朝为官,威信不足。娘亲毅然换上了男装跟随父亲南北奔波以便能够震慑下属,同时能够照料父亲。
父亲仕途逐渐稳固,母亲却因奔波而落下病根,却又在那时怀上了孩子。那便是顾明绣,虽母女平安,可惜顾明绣的身子随了母亲,体弱多病,幼时多折磨,几次险些夭折。
次年,母亲身子好转,怀上了妹妹顾离依,生下来也是健健康康的婴儿。同时,顾明绣的身子越发虚弱,隐有垂危迹象。祖母找人占了一卦,说是顾家风水不好,不太适合顾明绣修养,建议十四岁前暂时外养。
母亲舍不得将顾明绣送到庄子上,或者将她一人扔下。她左右打听,听闻有位隐世神医在崇明寺居住,便决定带着顾明绣去崇明寺清修一段时间,待顾明绣十四岁后身子有所恢复再返还顾家。
这一住,便是整整十一年。
缪兰跟墨竹的交谈声也一字不漏的传入耳中。顾明绣不会觉得那些真的只是一场梦,过往恩怨深深刻在脑海之中,如今天不绝她竟让一切重新开始。一切的一切,她都要重来。那些刻骨铭心的仇恨,她将会亲手向那些白眼狼一笔一笔讨回来。
顾明绣的眸子如同浸了霜雪一般,她凝视着虚空嗤笑一声:“顾长歌,我回来了。”
“且请看这一回……。鹿死谁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