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后知后觉地发出声音。
“我脱了你的衣服。”乔鲁诺指了指挂在衣架上的衣服,那上面脏兮兮的,全是灰尘,看上去像一堆被人揉得皱巴巴的廉价布料,他继续说:“你的衣服上全是血跟灰尘,会弄脏我的床。”
我蜷起身体,用软乎乎的被子遮住小半张脸,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很抱歉。”
看来我似乎给他添了许多麻烦。
他用那双漂亮的绿色眼睛静静地看着我。我很少看见这样颜色纯粹的绿色眼睛,狱寺的眼睛也是绿色的,但狱寺的眼睛颜色要浅一些。
他思考了片刻,有条不紊地开口说:“我在你身上没有找到任何证明身份的证件,没有身份证,也没有驾照和护照。但你身上的衣服有些特别,产地是日本,我根据衣服品牌搜索了一下,并没有发现这件衣服的商品信息。”
“最让我疑惑的,是这个东西,”他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来一把冷冰冰的手。枪,那正是我先前递给他的那一把,“我对枪械一窍不通,所以特地登上了军事爱好者的论坛向他们询问,但是没有一个人知道这把枪的制式。这把枪在市面上并没有流通。”
“不过请放心,我已经把军事论坛上的帖子删除了。”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继续用那双翡翠似的眼睛注视着我。他的态度平静、语气温和,礼貌的言辞说是亲切也不为过,但我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他目光之中那份微妙的压迫感。
我不动声色地望着他,我的视线和他的相互交织在一起,在这短暂的、沉默的时间里,谁都没有发出声音。
出现了,我在心里默默地想着,我不擅长应对的类型。
老实说,我太擅长对付这种思维缜密、小心谨慎又处变不惊的人,这样的人就算手无缚鸡之力也不会出现纰漏或破绽。他脱掉了我的衣服,也藏起了我身上的手。枪跟短刀——当然,这些武器对我来说并不是必要的,我光是用肉眼也看得出来眼前的这个少年没有经过任何身体素质的训练,这样的人我一口气能打十个。
不过我依旧认为,这个人对于我而言是“安全”的。
最大的证据就是那辆停在公寓边上的面包车。那座公寓的结构非常特别,只有靠近街道的一侧才会有一扇巨大的窗户,如果我发生了什么意外,只能从那个地方逃出去,而他的车恰好停在那下面。
尽管毫无语言、眼神、表情亦或是肢体的交流,但我隐隐约约地能感觉到,他在向我传达一份信任感。
正是因为察觉到了这个,我才选择了回应。
我想了想,慢慢地开口说:“那你想知道什么呢?”
他眼中微妙的压迫感迅速地消失了。乔鲁诺说:“你的名字。”
我没有说话:“……”
他把手。枪放回了抽屉里面,动作很轻,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他又把话重复了一遍,开口道:“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我从软乎乎的被子里面抬起小半张脸,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想从他的脸上找出一点破绽:“……只有这个么?”
“是的,毕竟你是个黑手党,还惹上了这里的黑帮,知道得太多对我来说没什么好处。”
他好像完成了课本上的随意涂写,合上了教材和笔记本,使用完毕的铅笔在书桌上滚了两圈,他把目光又转移到了我的身上,平静地说:“但我想我总该知道你的名字,如果以后我们还会见面的话。”
“……好吧,”我接受了他的说法,“我叫琴。”
“没有姓氏么?”他顿了一下,问道。
“没有。”我摇了摇头。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礼节周到地说:“抱歉。”
很少会有人没有姓氏,没有姓氏的人大多都是一些孤儿、私生子或是别的什么,他应该把一些奇奇怪怪的悲惨遭遇加在了我的身上,对提出这个问题感到抱歉。
但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愧疚,我没有姓氏,从出生起就没有,连“琴”这个名字都是某个人渣随便取的。
“你的武器被我藏在了枕头下面。”乔鲁诺指了指床上的枕头,说。
我微微一愣,下意识地朝枕头下面摸去,果不其然碰到了两把手感熟悉的短刀——居然把搜来的武器藏在这种地方?就像是特地给想削水果的人递上刀一样,这种地方根本算不上是“藏”……看来对方很笃定我不会伤害他。
这种处事风度……乔鲁诺·乔巴拿,真是一个奇怪的人。我不禁这么想道,又忍不住问他:“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会帮我?”
我很疑惑。
我向他表明了黑手党的身份,开枪打伤了一个混混,还弄出了一场爆炸,普通人大概会对我敬而远之——虽然我能察觉到眼前的乔鲁诺并不是什么平庸之辈,但他的反应太奇怪了,对待我的态度就像是随手给路边的雏菊浇了一点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