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擎烽似已醉得人事不知,只胡乱摆了摆手,唐海见状也不再说什么,径直离开了。直到唐海走远后,赵擎烽睁开了“醉意朦胧”的双眼,看了一眼唐海刚刚喝过的那坛残酒,有些无奈而又惋惜的摇了摇头。“事成后讨兖州刺史之位,结儿女姻亲之好,又要黄金千两——”待赵擎烽在附近的河水中冲淡了身上的酒气,又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后,再回到军帐中时,正看到秦浣手中拿了唐海给叛军的书信,一一的读着唐海提出的叛降条件。自接风宴那日后,赵擎烽便派人时时刻刻的盯着唐海的行踪,果不其然很快就发现了他与东南叛军之间的秘密往来。“要我说,殿下今夜又派我去试探这么一遭,实在是多此一举,”赵擎烽走到秦浣身边,其实从这几日唐海与东南的书信内容上,他便能看出,唐海叛变已经是早晚的事了:“他心里头早就做好了决定,不过是苦于没有一个能让自己叛变得心安理得的由头罢了。”秦浣无奈的摇了摇头,便往床榻的一侧又挪了挪身子,为赵擎烽让出了位置:“我原只想着说不定还有一丝挽留的余地,才让你去接近接近这个人……不成想,这一番接触倒直接让他真反了。”“殿下就是太惜才了,哪里就有什么挽回的余地了,”赵擎烽挤了过来,坐到了秦浣的身侧,顺手揽住了他的肩膀:“这几日里,我将吉王那几个带兵的人都查了个遍。当初东南可不是只给唐海一人发出过邀降的消息,可全军将领之中,却只有他一人给了回信。”“那时候吉王可还没死,何无顷也还没把控朝政,他便有了要叛逆的心思,只不过还纠结着罢了,”赵擎烽想想自己查到的那些事,便只觉得唐海这个人可气又可悲:“这开弓没有回头箭的事,就算没有吉王之死与何无顷的掌权,他该反还是会反的……我瞧着唐海这人,说到底却还是因为久为庶弟所压,急于求功才扭曲了心思。”“是这么回事没错——”秦浣最后又看了看唐海的那封信,继而又将它按原样装好,忽的又转头看了赵擎烽一眼,笑了下:“话说回来,烛华你最近探看人心的本事倒是见长了。”赵擎烽听后先是稍稍愣了下,而后也笑了笑,用下巴抵着怀中人的肩膀说道:“我这看人的本事当年也是殿下手把手教过的,过去那些年是因离了殿下才没什么长进,如今又得了殿下的指点,准头自然就见长了。”“又乱哄我了,”秦浣似嫌弃一般用手推着赵擎烽略带酒气的大脑袋,实则移了移他抵的位置,让他枕得更舒服些:“这正事还未议完呢……你倒是说说该如何处置那唐海吧。”“殿下夸了我思量人心的准头,我也要校考殿下一番,瞧瞧这些日子以来,殿下在这军事上学的究竟如何了,”赵擎烽可舍不得真的压在秦浣的肩膀上,只又蹭了蹭便离开了几分,虚虚的放着:“就由殿下来说说,这唐海若此时不除,于战场上可还有其他的用处。”“用处?”秦浣皱了皱眉一个叛逆之将若放到了战场上,只会如一个随时都可能劈来的雷一般,时时刻刻令人难以心安,说不得什么时候关键时候便会倒向敌方……“关键时候倒向敌方?”秦浣似乎抓住了什么,眼神锁定在了舆图中,那夹于己方单县与敌方砀山之间的泗水上,而后转头用询问的目光看向赵擎烽,终是得到了对方一个肯定的笑容。次日帐中议事会上,殷王作为此时的军中统帅,亲自开口任命将军唐海为先锋之将,率两千兵士首攻泗水。作者有话要说:话说,前一章后半段有些地方唐斐和唐海我给打混了,已经改啦~(五二)攻战“月前本王已遣一众河工前往泗水上游,日夜赶工筑堤排水,待三日后进攻之时,便可暂阻泗水。”“泗水一退,河道便出,到时我军便可长驱直入,一举冲上对岸攻城——而那叛军设于河道之中的铁刺铜石也就毫无用处了,只需让冲于前方的兵士合力挪开便是。”伫立于军营正中的主帐中,秦浣端坐于首位之上,对着面前的唐家兄弟、詹梁、徐宇等主要将领,将之前谋划的进攻泗水之策一一分说。他心知在这些将领眼中,他始终都是个从未上过战场的皇族子弟,故而没说上几句便提点几句,乃是与忠宁侯相商的结果。如此一来,帐中将领一时间也颇为认可此计。“如此,本王昨夜与赵侯爷商讨之后,决定命唐海将军率精兵二千,为先锋之军,待泗水退后抓紧时机,首攻泗水。”秦浣说完,看了一眼唐海,十分正重的说道:“此乃本次奇袭的重中之重,本王便托付与唐大将军了。”“末将定不负殿下之托,一举击散叛军,为我大军开道。”乍闻这般安排,唐海着实怔愣了一下,但他还是很快就反映了过来,叩首领命而下。秦浣凝眸看着唐海退下后,才转开了视线,继续交代起旁人来:“詹梁老将军领军多年,为人稳重,可与唐斐将军一起带主军一万,紧随于先锋之后,务必攻下砀山城!”詹梁与唐斐应声上前领军令,而后神色无异的退下了。……“攻城当日,便劳忠宁侯与本王一同守于帐中,随时调配各方吧。”诸事安排妥当之后,秦浣与赵擎烽对视一眼,落下了这最后之言。“诸位将军皆是忠烈刚勇之后,既承血脉,又受皇恩,三日后泗水一战关乎我大启半壁江山,还望诸位务必奋战到底,与安平一起共撑国运!”秦浣一扫之前文弱清贵之气,起身昂首立于帐中,眉目之间尽显那与军士别无二致的英豪之气,那几句战前之辞犹如自胸口一喝而出,字字重落于诸将心间。“末将为报国恩,定剿杀叛军,全力而战!”帐中将领皆跪于地上,以震天之声齐齐应和着,唯有那唐海只是张了张嘴,最终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议事散去后,唐海回避着众人回到自己的军帐中。他提笔面对着眼前的纸张,忽的便想起了刚刚在主帐中的情形,已经蘸了墨的笔有些难以下落了。可不落也要落!唐海伸手重重的给了自己一巴掌,事到如今进一步,他帮东南赢后便可得高官厚禄,荣耀满身,退一步就算自己帮朝廷打败了叛军,也不过得些封赏,日后依然落于唐斐之下。且万一到时东南之人恼羞成怒,将前事尽数供出,他可就是真的声名狼藉,万劫不复了!唐海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将秦浣阻塞泗水的进攻之计,与军中的种种安排尽数写下,仔细的藏于细竹筒之中,交与了军中的传递消息的东南细作。三日后,泗水之畔战鼓擂擂,万军列阵而待,如波涛翻涌一般,雄壮而有序的呼着出征之前激励人心的号子,几乎要将那河滩上堆积的大石都震起。而一河之隔的砀山城外,东南三州的联军也同样排兵布阵,作出一派防御之势,紧紧地盯着对岸的启军。唐海手心之中的汗水几乎都要将手中的缰绳浸透,他望着眼前流速渐渐变缓的泗水,心口蹦跳之声,丝毫不亚于军中的战鼓。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唐海抬眼看了一眼已上中天的太阳,心中又是骤然一动,战机来了——奔流不息的泗水越来越窄,上游的河工门使出毕生所学,日夜不休的垒造挖掘了半月之后,终于在此时此刻,成功的阻断了泗水,并将河道中的余水一并引往他处。泗水骤退,卵石以为底的河道曝于日光之下,唐海眼眸一动,按着之前的安排一声令下,率军冲下的河道。而此刻河对岸的东南叛军,因为早就收到了唐海传来的消息,丝毫没有因突然消失的泗水而惊惧,反而准备有序的同样冲下了河道,甚至为防当了己方的路,赶在启军之前便主动移除了河道之中的铁刺铜石,好让更多的士兵毫无阻碍的冲向对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