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王凝眸而视,他于这朝政之中亦沉浮四十载有余,自然也知道此事的重要性。他对着那漕渠图沉思良久后,忽然说道:“何相是要跟我借兵吧。”何无顷点了点头,户部贪腐巨额一事更加坚定了他要修漕渠的心思,所以才会不惜以太子之位换吉王出兵:“是,如今天下之势,殿下也是看得清楚的,此渠不止能贯通南北,朝廷也可借修渠之名驻兵其间,而东南之地本就将反未反,一旦朝廷介入……势必是要兵戈相向的。”“大启之兵,西北军抵朔难调,西南军守川蜀不动,余下三三两两皆难成气候,可镇东南三州的,也只有吉王殿下你了。”吉王听后低低笑了声,继而又俯身一处一处细看这那张图纸,何无顷却也不催,任由时间流逝。“此事不难,但要我出兵,何相还要再加几分东西。”吉王悠悠的踱步,走回到自己的坐席上。何无顷眉头一皱,他自然不想再退,但事已至此他又怎甘放弃:“殿下请说吧。”“刚刚何相也说,要派一名钦差前往监工,不知是否已有人选?”吉王抬手指了指那漕渠图,语气轻巧的说道:“若人选未定的话,不如就让殷王去吧。”何无顷一凛,他哪里会不明白吉王所想。将秦安平扔去战事一触即发东南,最好能直接死在那战乱中,即便最后未死,身处偏地也再难与朝中秦骢抗衡。“不知何相意下如何?”吉王又笑了一下,轻声催促着。半晌之后,何无顷起身而拜,神情皆掩于长袖之后:“那便依吉王所言吧,此事就这么定下了。”“好,何相果然诚意十足,”吉王满意的抚掌而笑,承诺道:“来日钦差启程时,我必先派七千精兵随行,若遇事则时时增兵,必全力助大人事成。”“那便多谢殿下了,老臣府上尚有要事未曾理清,就不再打扰了。”说完,便告辞而去。何无顷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今日之行他说不得究竟是喜还是悲。何况——他临走之时又看了一眼犹站于书房一角的赵擎烽,眼眸中不知又划过了什么。何无顷走后,吉王的书房中又是一阵安静,赵擎烽终于挪动了步子,矮身跪于吉王面前:“老殿下,东南之行,臣也想跟着去瞧瞧——”次日朝堂之上,大理寺断官何为泽呈十数物证,诉户部侍郎陆岐被杀一案乃同僚姜酉旺买凶所为,朝野皆惊。亦有人出言相辩,殷王秦安平随即呈上姜酉旺于家中自尽前留下的认罪血书,至此此案尘埃落定。三日之后,宰辅何无顷献上万岁漕渠图,请旨遣钦差殷王秦安平入东南监工,修漕渠以贯通南北,保社稷之万岁不竭。群臣皆以此事乃兴国之举,纷纷请愿附和,帝欣然答允。亲定二月十九为期,着殷王安平为钦差,点吉王帐下四千精兵护送同行。隔日又另下旨意,为减东南民众修渠劳役之累,准关峰携龙甲军半数、忠宁侯率西北三千士,同往相助。临行前夜,何无顷又将秦浣唤到了宫中议事厅内,如长辈一般,和蔼地叮嘱了些许寻常的琐事后,沉声正色问道:“殿下可知,老臣为何要让那龙甲军同行?”秦浣心中冷笑,自然是为了方便监视他罢了。可他面上却还是十分感激地说道:“是大人为护安平周全,才费心调遣的吧?”何无顷看着眼前对他越发恭敬亲近的秦浣,阖眸而笑:“自然是为了护殿下的安全……除此之外,殿下也需谨记一事。”“大人请说。”秦浣俯身作出一副受教的模样。“龙甲军所护卫的不仅是眼下身在这太平之都的人,还有那来日必将再临太平都的人,”何无顷睁开眼,苍老干瘪的手拍了拍秦浣的肩膀:“殿下明白老臣的意思了吗?”吉王妄想将他看中的人彻底踢出太平都这权力中心,可在何无顷眼中,这地方自有地方的妙处,究竟鹿死谁手,尚是未知呢。秦浣再次作出感激涕零的模样,向何无顷拜了又拜:“多谢大人为安平苦心筹谋,安平必定永生不忘大人的恩情。”多谢何相相助,此仇此恩,秦浣皆永世不忘。作者有话要说:开启东南副本前最后的枯燥过渡~东南嘛,派来监视的都是自己人,主角当然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想怎么腻歪就怎么腻歪啦~~(三八)行路“过了陈留郡再往东便是济阴群郡,你说这崔刺史当真能坐得住,任由咱们带着这七千多人直入兖州腹地吗?”三月春深,马车顺着官道穿过原野上的茵茵绿绒,吹开车帘的风不再冷厉,终于染上了暖阳的气息。秦浣坐在宽敞舒适的马车中,手指轻点身前小几上的兖州舆图,时不时的抬眼瞧瞧窗外的欣欣春景。“殿下这几日天天看着几张图,就不觉得腻吗?”一条结实的手臂从后面揽住了秦浣的腰腹,轻而易举的将他拉进了怀里。秦浣也不反抗,顺势倚到了身后的人肉靠垫上,轻笑着说:“那忠宁侯近来天天都往我这马车中钻,可曾觉得腻了?”算来两人带兵离开那太平之都也已有十余日,京中的两只老狐狸则是都各自打好了算盘,自以为能将这远行之人全然握于手中。何无顷明面上对秦浣深信不疑,实则派龙甲军关峰半是监视半是保护。吉王那边就更是多费了一番心思,他自认赵擎烽是个耍不出什么花样来的,故而便应允了他带兵东南的请求,同样让他看守秦浣的言行。可他到底又不能对赵擎烽完全放心,于是就又以统辖剩下的四千人马为名,派手下将军孙鹏再行监督。可这层层监视落到秦浣与赵擎烽这里,可就完全变了味道——“赵某奉吉王之命,随身看守殿下你的一言一行,又怎敢说什么腻?”赵擎烽满意地将人搂抱在怀里,随手将那小几上的舆图扣合起来,不许秦浣再看了。“哦,如此说来车外那位关将军也是奉命来监视我的,我也需将他一并叫入这车中来,免得让他失了职不是。”秦浣说着,作势就要去掀开车帘,唤关峰前来。可他刚刚倾身向前,便被赵擎烽一把拉了回来,眨眼间便将他压在了身下。“关峰将军另有他职,这伺候殿下的事,还是我一人来做就好。”说完他便低头在秦浣的颈上咬噬起来。秦浣当真是被赵擎烽这么“咬”怕了,自从他那天早上浑身湿漉漉的跑回到小院中,伏在自己颈上那么咬过一次后,这段日子以来,只要逮着功夫便在他脖子上又啃又咬,非弄得通红一片不可。前些日子衣裳多些还能勉强遮掩,如今都换了春衫,让人看见可怎么办!“别……别咬了。”秦浣的声音打着颤,想要用些力气推开赵擎烽,没想要居然真的一推就开了。秦浣眼睛微红的看着他,刚要喘口气,却不想赵擎烽却又信誓旦旦地说道:“殿下可别闲少,这种事我一个便足够了。”说完便再次欺身而上,这次倒没有按着秦浣的脖子不放,而是直接伸手滑入了他的衣摆间……夜幕降临,南行督工之队紧赶慢赶仍未能趁着天黑之前进入济阴郡内,而是宿在了济阳以东的一处小城内。“举高些,太低了我瞧着累眼。”济阳驿内,秦浣拥着层薄毯懒懒地倚在铺着细棉布的床榻上,一边看着眼前的济阴郡舆图,一边喝着碗中的毛栗粟米粥。只是这济阴的舆图,此刻却既没有挂在墙上,也没有铺在案上,而是被赵擎烽用双手撑着,不高不矮的举在秦浣面前。“这毛栗味好殿下晚上也别多用,仔细不好克化。”“太暗了我看不清,离灯再近点。”秦浣把手中的粥碗一放,抬头瞪了他一眼,赵擎烽立刻又笑着往油灯边靠了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