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把殿下也带来跟咱们一块过年了!”赵擎烽听后大笑着翻身下马,而后将秦浣也直接裹着披风抱了下来,这营中三千精兵皆是他十几年中一个一个挑出来的,无一需隐藏避让些什么,他直接大吼道:“是,殿下也来了!快将好酒好肉都搬上来,让殿下跟咱们舒舒服服的过个年!”将士们听到赵擎烽这一声高呼,更加兴奋起来,整个军营里顿时炸成一片,纷纷争先恐后地将好东西往主帐前送。秦浣早已被眼前的气氛所感染,随着赵擎烽与几个副将来到主帐前的火堆边,就地坐在铺好的兽皮上。再没有什么勾心斗角,步步为营,眼前的一切就是最为干净原始的慷慨昂扬,大块的鹿腿被架在火堆上,烧热的油滋滋啦啦的滴到烧得通红的木柴上,蹦出几点雀跃的火星。解了酒禁的西北汉子们,一手撕着微焦的肉块,一手攥着酒囊仰头痛饮这冰凉的烈酒,入喉便化作烧刀一般,暖了肺腑。秦浣守着火堆喝了几口酒后,便觉得身上热得厉害,揭开身上厚重的外衣,随手就要丢到一边去,却被赵擎烽拦住了:“哎,这郊外夜里还是冷的,殿下还是别急着脱了。”秦浣哪里还忍得住,看了一眼赵擎烽按在自己身前的手,又看看他脚边的酒坛,笑道:“哪有那么娇弱?你今日不许我脱这衣裳,我就不许你喝酒。”赵擎烽一愣,也笑了起来,凑到秦浣的耳侧,带着酒香的气息扑在他的鼻间:“怎么,除夕夜殿下都不肯解我的酒禁吗?”秦浣险些被他迷了眼,却趁着这最为暧昧的时候,拨开了赵擎烽的手将身上的披风一把扔远,随手拿起酒囊饮了一大口,笑颜映着火光分外耀目:“自然不禁的,我来陪你喝。”话刚落音,赵擎烽便欺身吻住了他被酒液浸湿的嘴唇,细细吮润却又强势的无法抗拒,于那烈酒之外又为二人添了三分炙热。好容易分开后,那边的将士们却又笑闹这招呼赵擎烽过去,原是他们搭了高台,要趁着酒暖身热之时,上去比试身手。赵擎烽与秦浣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高亢,再不去管什么衣袍寒风,在副将们得拥簇下,挤到了那热闹的高台边。战场上练出来的身手没什么花架子招式,可这般实打实的贴身相搏却生出了别样的壮美,酒坛在木台上炸开,汗水随着酒水四溅而飞,欢呼叫好声响过了一阵又一阵,直到深夜也未曾停息……城中凄哀的打更梆子传不到这喧闹火热的军帐之间,酒洒桌斜,玩闹了一夜的士兵们也终于生出了几分疲惫,却还拼着一股兴奋劲,三三两两的靠在火堆边,守着年夜,谁都不肯离去。秦浣也有些累了,靠在赵擎烽的臂膀上,身下是柔软的兽皮毯,依旧旺盛的火堆在他眼前跃跃而明,让他难免有些迷糊了。赵擎烽一下一下的抚着他的脊背,时不时仍举着酒囊再灌下几口烈酒,烧暖的身体让秦浣又忍不住蹭得更紧。“苍苍天野,漫漫黄沙——东风不过,北风起——”“山河难见,荒莽一片——荒莽一片,亦是河山!”“既是河山,寸土不让——吾辈守之,吾辈守——”粗砺到毫不成韵律,甚至毫不成曲调的号子,从那些醉得几近瘫倒的汉子们口中传出,起先只断断续续,零零只只,而后便如最初看到的火把一般,慢慢地连成了一片,汇成了那震动山石,震动夜幕的齐唱巨鸣。秦浣握住了赵擎烽的手,两人脉脉相视着,他忽地明白了,这追随着他们自西北而来的三千将士,之所以如此被赵擎烽看中,并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对赵擎烽绝对的忠心。更是因为在边关,风沙刀戟鲜血的重重打磨下,他们身上生出了对大启最为炙热彻骨的竭诚。他们曾在西北用血肉垒砌成了护卫大启的城墙,眼下祸起萧墙之内,大启内乱将至,他们也会一如既往的慷慨而赴,成为秦浣手中无坚不摧的利刃,去劈开眼前的种种阻碍,拼得一个山河长安、焕然一新的大启。赵擎烽放下了酒囊,也开始低声哼起了那不成调的号子,他知道秦浣已然听懂了这号子中的赤诚,已然看懂了眼前这群虽醉成一团却依旧屹立不倒的兵士。这份他准备了十六年的心意,终于捧到了他的殿下面前……黑夜像是被他们的号子驱赶着,一点点的逃离去,东方天空中升出了(二七)诚意天亮后不久,按规矩两人初一这日都需入朝去给帝后拜年,所以赵擎烽也不敢再耽误什么,与几位副将匆匆别过后,便与秦浣骑着乌麟赶回了宫中。年初四,赵擎烽终于收的到吉王传来的消息,邀他过府一叙。眼前的吉王府与年前来时并没有什么变化,四下冷清的依旧似雪洞一般,看样子吉王这个年过得实在是不怎么样。虽说心中这么想着,可真正见了面后,赵擎烽还是堆出了一脸笑容,上前问候着:“老殿下这几日过得可好啊?”“好,好,自然是没有什么不好的。”吉王的带着白胖胖的次子秦骢迎上来,与赵擎烽简单的寒暄了一番后,三人才依次落座。赵擎烽原还想继续编些思念太子秦骏的鬼话,谁知没说几句便被吉王挥手止住了。“殿下泉下若知还有人这般记挂他,心中必定是高兴的——只是忠宁侯此次前来,怕不止是与本王说这些的吧。”赵擎烽稍顿,咧了咧嘴,便听吉王捧杯垂目地又说道:“忠宁侯放心,本王并非在疑你对殿下的情谊。只是你我都是武人粗人,那些绕圈子的话咱们学不来,听了也不习惯,忠宁侯若有所求,不妨便直接说来吧。”赵擎烽作出一副被戳破了心事的模样,又憨笑了几声,十分殷勤地为吉王与秦骢添上茶水才道:“老殿下当真是……咳咳,下官的确是想求老殿下一件事。”吉王笑了一下,眼神中却尽是引鱼上钩的算计:“忠宁侯何需如此客气呢,若有什么本王能帮得上的尽管说便是。”“下官……下官想要留在太平都,不想回西北了!”赵擎烽越说越急,隔着小桌都向着吉王探出身子,倒豆子一般说着:“您也知西北那块地方,实在不是人待的。”“当初圣驾北巡时,亏得殿下帮我说了好些话,我才得以回这太平都来住了这几个月。可……可何无顷那老匹夫手底下的人却偏抓着这事不放,如今殿下不在了,他们一个个巴不得明日便将我赶回西北去。”吉王听后,也似是叹息的他的境遇一般:“唉,本王年轻时也曾去西北游历过,忠宁侯这些年戍守于此,确是难为你了。”赵擎烽听后更是激动,脸都红了起来:“是啊,是啊,西北那地方,我是实在不想回去了,见识过太平都这般繁华,您让我怎么再回西北喝那沙子啊!”“那忠宁侯想要如何呢?”吉王起身安抚的拍了几下他的肩膀,皱着眉有些为难地说道:“按理说西北朔人这些年没有异动,你留在京中也没什么……可,忠宁侯你到底是手握边疆重兵,这样无归无属的留在朝中,也难怪让那些老臣不放心呐。”赵擎烽心中暗笑,吉王这一番话怕只有那“无归无属”四字才是真意。不过吉王说的也没错,眼下这朝堂之中的政客们才不管西北究竟如何呢,只是看他赵擎烽一个手握重兵之人,猛地闯入了这京中,便想着快快逼他站队,知了是敌是友才能放心对付。故而他先装作糊涂地是愣在原地,沉思好久后,才恍然大悟一般,向着吉王便是一大拜:“下官赵擎烽,愿归于老殿下帐下,还望老殿下能费心替我周旋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