韵城吓坏了,抓起电话通知了我爸妈,先给我妈,再给我爸,她声音里都带了哭腔了,她说,“阿姨你快来吧,以佳出事了…”,我妈显然认为她是在敲诈,现在这样的骗人手法太不新鲜了,盘问了很久才答应说,我看看吧。看看的第一反应就是给我爸通电话,自然是打不通的,当时我爸的手机正在与韵城的通话中,接电话的不是我爸,而是我爸的秘书兼女朋友---江阮慧小姐,她优雅得像台复读机,无论韵城怎么说,她只重复一句:“抱歉,韩总正在开董事会…”最后把韵城逼急了,她对着电话吼:“你他妈的告诉他,等他开完董事会,他闺女就死在医院了!”
江小姐显然被她骂懵了,“你…”“你!”的气愤了半天,等韵城挂完电话她才反应过来,将来要和她孩子争家产的祸害快要死在医院里了,这是多么重要的一个喜讯啊!
☆、(十七)
时隔一年,我的亲生父母终于知道他们的宝贝女儿已经得了脑癌,将要不久于人世了,这个事实一年多以前我就知道了,因为李一昂同学的篮球事件过后不久,我就发现我看东西有点模糊,脑子里还经常有一闪而逝的刺痛,我那时担心是留下了后遗症,于是去医院做检查,检查结果证明,我纯粹的是多心了,这哪是后遗症啊,这分明是并发症。
专业术语说是脑部组织发生病变,通俗一点来说就是脑袋里长了个瘤,这个肿瘤的生长压迫了视神经,所以我看不清东西,同时肿瘤的生长引起脑压升高,所以我也出现幻嗅幻味的怪毛病,那一年,我才十九岁,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那时候,韵城还常常笑话我,说我这想法太不切合实际,可是那张检验报告分明让我的想法变成实际,也许下一秒,我就有可能变成一缕浮云,随风而散。
我承认,我冷情,我任性,但在那一刻,我是真的恐惧了,我跌跌撞撞的想要寻求一个温暖的依赖,我想我妈,我坐在找她的公车上,眼泪哗哗的往下掉,怎么擦都擦不干。
可我没找着她,她陪她的孩子去医院了,也许是因为我就快要gameover了,所以在那一刻我才变得如斯善感,我突然羡慕起那个和我同母异父叫我一声姐姐的小孩子,我在心里小声说,他比我小所以值得拥有更多的母爱,可是总有个打不败的声音在跟我唱对台戏,它说,你比他还小时,也没有拥有这样的母爱,你这一生从来没有被人珍重过!
我不是的…我不是的!
我茫然的争辩,茫然的往外走,迎面撞见我妈领着她儿子兴匆匆的走来,看见我她显然很惊诧,她问:“以佳,你怎么来了?”我怎么来了、、我对她说:“我路过。。”她客气:“要不要进去坐坐?”我礼貌地答:“不了,我下个月就要到韩国留学了,这一去…可能就回不来了,所以,顺道过来看看你…”她又和我客套了两句,那天天特冷,我在户外实在呆不下去了,于是跟她说了再见。
我打电话叫家里的司机过来接我,在路上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告诉爸爸,事实证明我那天的运气实在是太差了,那日子刚刚好是江小姐的生日,爸爸和江小姐你侬我侬还来不及,哪有那个时间听我废话,我简单地陈述了一下既定事实,我说我要做个视网膜脱落的复明手术,我心里还在巴望着爸爸能够问一下,哪怕他是问手术费用呢。。
然而,我爸可能被我居然公开到我妈家的举动激怒,终究没有领会我的话中真意,只是用嘲讽的眼神出尘的藐视着吃里扒外的我,我也只好很八卦的将吃里扒外进行到底:“韩国的消费水平很高,你要多给我打生活费、医药费。。”好在我们家现在有钱了,我不用再为了生活费、医药费而和爸爸打一场口水仗。
他不耐烦的摆摆手,答应得甚是爽快,爽快的让身边江小姐的如花美貌不经意间抽了一下,她在我爸爸看不见的角度恼恨的瞪了我一眼,我自然不甘示弱的瞪回去,这些年被人无视的日子,早已把我的心修炼成了一颗金刚钻,即使是碎,也碎的八面玲珑珠光宝气,绝对气死你。
现在陡然间知道我病了,江小姐自然而然的认为到了反击的时刻,雄赳赳的杀到了医院,可惜本人正处在昏迷状态,无法与她进行唇枪舌剑的女人间的斗争,再者说,我身边还有个横眉怒目的赵韵城,她一点也占不到便宜。
我这一晕就晕了三天,这三天里,江小姐的负面情绪酝酿到了极致,我估计除了韵城以外,就她最盼望我快些醒过来,第三天,我才恢复意识,颇有些不负众望,医生为我做了检查之后,叫家属出去,我的家属自然是我爸妈,爸爸为难的看了一眼江小姐,江小姐立马善解人意的开口:“你快去吧,我在这里陪以佳说说话。。”爸爸极快的看了江小姐一眼,看得出他对江小姐要陪我说话的这个回答颇为赞许,她要留下来陪我说话,这叫什么事啊~~想想就觉得滑稽。
不过,江小姐显然不这样想,她摇曳生姿的朝我走过来,妩媚一笑说:“年纪轻轻的,也没做什么恶贯满盈的事,怎么就得了这样的病,真真是可惜了~~”她这一番表演唱做俱佳,气的韵城浑身发抖,张口就要为我反驳,我摁一摁她的手,示意她扶我起来。
她往我背后塞了枕头,我打叠起精神冲江小姐微微一笑,笑得像□□,我柔柔的叫了一声江阿姨,不期然见着江阮慧妆容姣好的面色一变再变,最后堪堪忍住,我接着说:“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有生之年我一定竭尽全力跟你争夺家产,你最好小心点,不要找我的不痛快,我一个要死的人可没那么多顾忌,小心哪天我找人把你做了,叫你这辈子活着进不了我韩家大门!”
我这一番话说得色厉内荏,恨得江小姐银牙咬碎,她冷笑了两声,刚要开口,正巧爸爸妈妈推门进来,只得转颜一笑,笑的那叫一个得体,准备了那么多的唇枪舌剑最后只能和血吞回去,我都替她惋惜,我估计她忍得内伤,因为她一直冲我笑,笑得那叫一个莫名其妙。
医生把家属叫出去,其实就是变相的宣布了我的死法---病人想吃什么、想做什么,尽量满足,说法比较委婉,怕家属接受不了,其实实在多虑了,我的家属接受能力都比较强…应变能力也不逊色,于是乎当晚我一提出要回老房子,爸妈就同意了。
老房子是我生活了十二年的地方,十二岁那年,一直充斥着□□味的我的家庭在经历了多年冷战以后,终于和苏联一样走向了解体,爸妈选择了协议离婚,协议上两人都同意将他们居住了十三年的老房子处理掉,他们唯一一次不用争吵就做出的决定居然是要处理掉我的家,多讽刺啊,我那时不懂事,不能够了解家的定义--爸爸妈妈和我幸福的生活在一起,而不是他们要处理的老房子。
我拦着怎么着也不许:“你们走了难道还不能把家留给我吗?”那是那些年里我唯一一次变得锋利,变的歇斯底里,不过在一个充满家庭暴力的地方,乖巧伶俐尚且不能避免被战火波及,行事锋利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爸爸显然是被我的话刺激到了,脆生生的耳光打得我耳膜隐隐发疼,以至于那些日子,我躲在被窝里偷偷抹眼泪的时候,脸颊总是配合着发热,像是要把心中的不平和委屈统统蒸腾出来。
家庭的破碎,内心的不舍不忿以及无助绕成密密的茧,我困在里面无能为力,只能眼看着,焦灼着,折腾了没几天,就毫无悬念的住进了医院,那时候高烧烧的人都糊涂了,脸色赤红赤红的,脸颊肿得像阿福娃娃,小小的身体蜷成可笑的姿势,像一只煮熟的虾子。
当时负责急救的医生把爸妈一顿训斥,从医生口中爸妈得知了一个事实,病人高烧持续不退,醒来有可能变成白痴,这个意料之外的结果让爸妈比较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