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皱起眉,明显没有想到情况会这样糟糕。
这次为了庆祝她的节日让你们搬迁,连这点补偿都不肯给你们吗?
他们说补偿汪与琼苦涩地笑了笑,我们原来的那些东西连垃圾也不如,总不能赔垃圾给我们。
他被这一句惹恼了,猛地站起身来,汪与琼立刻拉住他,眼睛和声音里都露出哀求。
别这样,安纳托利。
她记住了方才他自我介绍时的名字,急切地唤住他。安纳托利僵在那里,很久之后他摇了摇头,又慢慢坐下来。
我也知道找上去是没有用的。这绝不会是一个人两个人的事,甚至我很怀疑,她是默许的。
她知道或者不知道,又怎么样呢?汪与琼的笑是苍白的,她望了望专心致志吃草莓罐头的女儿,摸了摸女儿的头。
我们不配在利沃维坦星居住。这已经是在几百年前就不言自明的规则,首都星不需要平民,更拒绝贫民。
安纳托利静静地坐在那里,他的目光停留在那个饥饿的孩子身上,他好像变成了一尊雕塑。
当汪与琼的女儿将罐头底最后一滴果汁舔舐干净,露出天真而不知世事的纯净笑容,安纳托利站起身与她们告别。
汪与琼虽然对他一无所知,但仍然清楚他并不是寻常人。然而寻常人尚且艰难求生,他这样的人自然也是艰辛难言。
您多加小心,做事三思而行。
她从自己贫瘠的通用语词库里拣出这一句忠告来,他立在门口,门外是无尽的黑夜,那一双灰蓝色的眼是黑暗里幽幽燃起的火。
安纳托利冲汪与琼点了点头,他说:
祝您幸福。
幸福。
好奢侈的幸福。
汪与琼拼命点头。
但她不知道自己是正在微笑还是正在落泪。
尽管给那对母女留下了一些物资,安纳托利还是怀抱着大包小裹。
他在临时居所区穿梭,听着笑声、哭声、骂声尖锐而突兀地交织在一处,人生、人世、人性,汇成粗糙却又宏大的奏鸣。
临时居所区的巡逻已对他很熟悉,因着他时不时前来发放物资,被认为行动可疑抓捕过几次。虽然并没有落个关禁的结局,但也成了这里经久不衰的笑柄。
这时那些巡逻又见了安纳托利,自然不肯放过这样好的机会,他们大笑着、嚣张地喊他:
圣人托利亚!圣人托利亚!是不是你?又来送东西啊?下个月还是只吃土豆吗?
安纳托利并不应声,他只前进,猎猎的风吹起被他自己修剪得一塌糊涂的棕发,他并不关心。他听不见身后愈来愈大的笑声,听不见那一声高过一声的圣人托利亚,他只听得见他面前那一座歪七扭八的临时居所传来的婴儿啼哭声。他走到门前,再一次礼貌地敲起门来。
今晚的夜空上有一弧鹅黄色的残月,虽被乌云遮住了小半,却仍流泻下莹莹的光。
有嘶哑的声音询问他的身份。
他再一次露出笑来回答:
来派发物资的,您方便开门吗?
托利亚是安纳托利的固定小名。
正在争取逼迫自己一周两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