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沛猛地睁开眼,愣愣地看着房顶,呼吸沉重而急促。
那双眼眸,那双熟悉的眼眸,就算离了那场梦境,都令她心神俱颤。她怔怔地抬起手,放到自己的胸口,心跳一下一下,急促有力。口舌是干燥的,大脑是清醒的,而心,是无法抑制的颤栗,带动着她的灵魂。
“阿娘……”她干涩地张口,这二字一出,呼吸顿时便艰难起来,她颤动着深吸了口气。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一切都仿佛潜伏多年,一切似乎太过突兀,一切又如水到渠成。
夏侯沛整个人都呆愣了,她的身体仿似不是她的,她只剩了一个灵魂,躺在榻上,愣愣地不知如何是好。
直到天明。
盛夏的清晨,最是凉爽。殿外逐渐传来克制的响动,是宫人洒扫与来回走动预备早晨的事物。
夏侯沛扭过头,目光触到窗纸透入的晨曦。她抬手,使劲地搓了搓自己的脸颊,然后低低地叹了口气。
“十二郎?”殿外传来阿郑一贯柔和的声音。
夏侯沛坐起来,若无其事的。她靠着隐囊,道:“进来。”声音格外沙哑。
下一刻,阿郑便推门而入,她的身后,带着几名宫人,宫人手中捧着铜盆,面巾,与衣物靴袜。
夏侯沛如她每一日的清晨那般,掀开锦衾下了榻来。照着既定的流程,擦脸,漱口,梳头,更衣。
金冠熠熠生辉,衣袍是齐绸所制,雪白的中衣,玄色的外袍,大袖翩翩,古朴秀丽。系上玉带,再配上組绶悬挂的山玄玉。
风仪俊秀,光华如玉。
阿郑看着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笑道:“十二郎已如大人,殿下见十二郎,定欣喜。”
殿下二字像化成了重锤,毫不留情地击在夏侯沛的胸口,她敛目,看着身前的地板,道:“是吗……”
“这还能有假吗?”阿郑说了一句,而后便说到其他地方:“早膳已备下了,十二郎用过再去太学吧。”
夏侯沛松了口气,但心底深处,隐隐的,似乎还有着遗憾,她强压下那丁点的遗憾,努力地笑了笑,道:“阿郑费心了。”
阿郑背对着夏侯沛,弯身收拾榻上的寝具,闻此,好笑道:“十二郎越大越客套了。”
用过早膳,夏侯沛便要出门,阿郑恭送她到殿外,忽而想起什么,说道:“十二郎,休忘了殿下令晚上往她那里用饭。”
夏侯沛脚下一个打跌,差点就要歪倒。将邓众吓了一跳,忙扶住她。夏侯沛堪堪站稳了,咽了咽唾沫,道:“亏得阿郑提醒,险些忘了。”
阿郑也吃她好大一惊,听她这么说,没好气道:“殿下有请,再怎么十二郎都是忘不了的,还是留心足下罢。”
夏侯沛胡乱地点头:“你说的是。”一面飞快地走了。
这一天过得格外漫长,每一刻都让人抓耳挠腮般的躁动。这一天又似乎奇短,不一时就夜幕初降。
从穿越来此十一年多了,夏侯沛就没这么奢侈地浪费过光阴,这一日的大好时光,她几乎什么都不曾做,只顾着心乱如麻。
邓众这个什么都不知道傻子还在说:“天儿热,殿下精神都不好了,幸而三伏天也就这几日,过去了,就能凉快了。”
哪儿是天凉不凉快,是心平不平静。
终是到了太学下学的时辰,夏侯沛坐在位上,磨磨蹭蹭的,夏侯汲人见了,疑惑道:“十二郎还不走?”
夏侯沛放下手中的书本,抬头笑道:“还有篇文没看明白,欲再读一读,十一兄先去就是。”
夏侯沛越长大,演技便越炉火纯青,加上她那俊秀的外貌,谁都不肯信她是在说谎。夏侯汲人便走了。
再是磨蹭,也不能在太学坐成一座化石。
总是要去的。
天色越来越暗,再不回便要过了饭点,她不到,阿娘定会等她。夏侯沛怎会让皇后多等?
到长秋宫外,那门,那宫墙都熟悉万分,是她看了十余年的,可今日,不知怎么,竟添了一种簇新的陌生感来。
走入宫门,是一条直道,沿着直道走上一射,便会见正殿,边上是一条略窄一些的石子路,走上片刻,便是一处侧殿。
皇后就在那里等她。
见她来,皇后便令摆饭,不曾问她为何迟来,在许多事上,皇后从不限制夏侯沛。
夏侯沛在宫人奉上的铜盆中洗手,而后接过手巾擦干,一直都是静默。她觉得这样有些反常,应当说些什么才是——就如往日那般。可她的嘴不知怎么就变成了一个锯嘴葫芦似的,怎么也想不到要说什么,笨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