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愣神的片刻,他已经稳稳当当地站在了一楼花园冲我得意地比手势,叫我把绳子收回来。我叹口气,心想我这是在做什么呢。无奈地将绳子一点点收回,而后将窗户关闭,转身走出病房。
06
在这个城市生活了十多年,可我却从来不知道在青河的下游有一个那么美妙的地方。那是近郊的一座废弃的灯塔。斑驳的水泥柱子,旋转楼梯,高高耸立在河边,在午后微醺的秋日阳光下,尽是陈旧破败的沧桑感。远远望去,那种气息令我着迷。
若不是江离,我想我大概永远都不会去到那个地方吧。我抱着保温杯,像个丫头似地跟在他身后,穿越一片荒芜杂乱的草地,一直走到尽头。
他说,我有一年外出写生的时候发觉了这个地方。这里很少有人来,偶然有捕鱼的人在这里撒网。
站在灯塔顶层,可以眺望到城区的青河,以及城市建筑群迷蒙的轮廓。有风徐徐吹来,凉而寂静,鼓起江离的病号服,吹乱了我的头发。
这个地方很美吧?他也不顾栏杆上是否脏兮兮地,整个身子软绵绵地全倚在上面,目光望向远处。
嗯。我说。
我没有去里昂之前很多个周末都在这里度过,画画,或者就是吹吹风。你知道吗,有一次我竟然坐在这里睡着了……江离忽然回头望着我,仿佛意识到什么似地顿住话题,片刻才又说,盛西曼?你叫西曼对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跟你讲起这些。嗯,你相信吗,我仿佛很久以前就见过你一般……
我心里蓦地一紧,急切地问,你认识夏至吗?
嗯?谁?他蹙眉。
夏至。他也是画画的。或许,你认得?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脑海里搜索关于这个名字的信息。可最终,他还是摇了摇头。我燃起的一点点希望,如强风中闪烁的微弱光芒,瞬间熄灭。
那珍妮那幅画……我的话未说完,手机铃声突兀地尖叫起来,是蔚蓝。
我接起,可那端却久久没有声音,我一连喊了好几声她的名字,依旧没有反应,正当我以为是线路故障想要挂断时,电话里忽然传来一阵抽泣声,接着,两声,三声……断断续续,依旧没有说话,但我听得出来,那是蔚蓝!
蔚蓝,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我急了。
可她依旧不说话,抽泣声变得愈加压抑起来,透过电流在我的耳畔来回撞击。我一边往塔下跑,一边愈加急迫地大喊,蔚蓝,乖,你赶紧告诉我你的位置,快点!到最后我几乎用吼的了。
过了良久,她才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你家……楼下……
我马上回去!
挂掉电话,我一路疯跑着朝公路方向跑,也顾不得身后江离大声喊我名字。此时此刻,脑海里全部是蔚蓝压抑且钝重的抽泣声。从小到大,蔚蓝虽然骄纵了点,可她一直都是那种很要强又坚强的女生,我见到她哭的次数屈指而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会令她如此失常?
阵阵凉风从我耳边呼啸而过,直灌进胸腔,将我内心也搅成乱糟糟的一片。
第5章最初的模样
[后来的我们,总是怀念某些人与事最初的模样。因为那是再也回不去的时光,在记忆中闪闪发光,所以最美。]
01
夜幕渐渐降临,次第亮起的霓虹倒影在出租车的玻璃窗户上,看着入夜便堵塞得厉害的车道,心里的急迫仿佛要冲破喉咙,我多么害怕蔚蓝等不及而离开,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我不敢再想下去,跳下车后,竭尽生平最快的速度朝家楼下跑。
感谢老天,蔚蓝依旧在。
我喘着粗气,蹲下身用手圈住蜷在花坛植物丛旁瑟瑟发抖的蔚蓝,她反手死死勾住我的臂膀,细细的呜咽声转为嚎啕大哭,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都发泄出来似的,那么绝望。我拍着她的肩膀,轻声说,别怕,有我在呢。
此刻我心里充满疑惑,却不敢开口询问,只任由她的眼泪大颗大颗砸在我的身上,滚落进肩胛里,打在心坎上。
不知过了多久,直至双腿渐渐蹲到麻木,蔚蓝才缓缓抬起头,抹了一把眼泪,一屁股坐在身后的花坛台阶上,她分明是望着我,却感觉她的眼神穿透我身体,直望向另一个遥远的空间,在小区半明半暗的路灯下,她缓缓开口,声音轻柔到虚妄,原本以为她要说致使她如此失常的缘由,吐出来的字句却全然不相干。
她说,西曼,我还记得十岁那年的生日,又恰巧是六一儿童节,爸爸妈妈特意请了假带我去游乐场,那个时候爸爸还只是医院里的一个普通医生,妈妈也没有做全职主妇,家里条件不太好,一家三口挤在爸爸单位分的一居室里……西曼你知道的呀,那个顶楼房子一到夏天便热得发狂,还记得吗,暑假我经常跑到你家写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