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页小说站

第226章（第1页）

王晟默然良久，忽然笑道：&ldo;老伯，您见过这样的多吗?&rdo;

&ldo;那太多了!你是外乡人，不知道，现在兵荒马乱的，人啊，死光的死光，跑光的跑光，你看看，你看看‐‐&rdo;他站起来，给王晟指了指周围的荒地，&ldo;这好好的地都荒了，以后的日子，是真的不好过了。&rdo;

王晟也跟着站起来，&ldo;仗打完了，人也都该回来了，以后的日子会越过越松快的。老伯，听您方才说，&lso;雍国能有这好心&rso;，似乎颇多不信任，却不知是什么原因?&rdo;

&ldo;嗨，哪有什么信任不信任的?老汉活到这个岁数，眼瞅着上面这天啊，不知道变了多少回了。现在雍国打了过来，我就当了雍人，可往前数一个月，我还是个赵人，再往前个十年八年，那时候我又是个周人，要再往前数，老汉我从小还当过夏人，凉人……你说咱一个人，还能顶着几颗脑袋?上面这天是变了又变，头顶上的这片云就从没变过，交钱交钱，免税免税，你道这钱是往哪儿交，税是给谁免?皇帝姓刘姓石，和咱们有什么干系?老汉三个儿子全被抓去当兵，给赵王卖命，叫雍人杀了俩，剩下这一个，现在成了雍人，又替雍国的国君卖命，将来还不知道要死在哪国手里。我啊，一直守着这片儿地不走，就是怕哪天他人回来、要么衣服回来的时候，找不着我，找不着家。哎，雍人杀了我儿子，现在我却也是雍人了，嘿嘿，嘿嘿……&rdo;

他忽然摆摆手，&ldo;不说喽，不说喽。想也想不明白，说也说不清楚，什么都不如自个儿好好地活着。&rdo;

王晟闻言，半晌说不出话来，神色忽然有几分怔愣，不知想到了什么。左手下意识地去摸腰侧，却忘了出门前便卸了刘符的那把剑放在府衙，这时手上摸了个空，在袖口中攥了起来。老汉见他没了话音，自顾收拾起东西来。

过了一会儿，王晟定定神，露出一个笑来，&ldo;朝廷已免了这两年的赋税，等人都回到地里，也不需要打仗了，最难的时候过去，以后就好过了。老伯，最多二十年……不，再过十年，这里定然是一片盛世光景。&rdo;

&ldo;盛世?&rdo;老汉忽然像是听到了一个稀奇的名词，这让他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好像刚才王晟是讲了一个笑话。他活了这么久，做过四朝遗民，可&ldo;盛世&rdo;对他而言依然是一个稀奇的词。

&ldo;对，盛世。&rdo;王晟瞧着他，又好像没在瞧他，语气笃定，有几分斩钉截铁的意味。

老汉&ldo;嘿&rdo;的一声把东西挑在肩上，瘦条条的脊背弯成弓形，&ldo;那就不是我老汉要操心的事儿了，能不能活到那时候都不好说啊。今年反正是还要交粮食，哎，交了粮，再留出来明年种的，还剩下啥了?能活一天是一天喽……&rdo;

王晟目送他走远，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对身后人道：&ldo;走，去县城看看。&rdo;

夜里，王晟坐在太原府衙，将周围各县的长官都连夜叫来，将一纸告示拍在案上，&ldo;朝廷下令免去赵地两年的赋税，这上面写的各种税项是怎么回事?&rdo;

见几个县令和县尉支吾着不说话，王晟冷冷道：&ldo;擅改朝廷诏书，当我大雍朝廷形同虚设了么?&rdo;

几人忙道不敢。王晟把视线落在一人身上，&ldo;清源县令，你说说吧，这张告示就是在你们清源县揭下来的。&rdo;

他这一眼，便唬得清源县令哆哆嗦嗦地跪了下来，&ldo;大人，下官岂敢和朝廷对着干?下官实在是，实在是有苦衷啊……&rdo;

&ldo;我知道你有苦衷，不然也不是我坐在这里亲自审理。&rdo;王晟和缓了面色，两眼却仍紧盯着他，&ldo;你且把苦衷说与我听‐‐只是，如有遗漏，就只能去大狱里讲了。&rdo;

一行人到了丑时才被放出来，只觉被剥了一层皮似的，汗流浃背，涕泗横流。王晟坐在案前，也同样脸色苍白，按着胃缓过一阵之后，提起笔，对着身后道：&ldo;把司农唤过来。&rdo;

李九小声提醒道：&ldo;大人，丑时三刻了。&rdo;王晟现下不是丞相了，他不能像原先那样叫他，但又不想改口唤他府尹，于是便干脆叫上了&ldo;大人&rdo;。

&ldo;茶凉了。&rdo;王晟只是头也不抬地道。

李九无奈，只得一面让人赶紧去叫，一面把案上的茶水倒了，给他换上杯热茶。

司农赵瑾睡意惺忪地小跑进来，一直到进门时还在拾掇帽子，见王晟面色不善，忙站直了问：&ldo;不知府尹大人深夜召见，所为何事?&rdo;

王晟把自己白日出访的情况和他简要说了一下，末了问道：&ldo;这些情况，司农是当真不知、还是知而不言?&rdo;

这是明着在问他，他是昏聩不明还是欺上瞒下，赵瑾刚刚听说消息，还未来得及准备，闻言出了一头的汗，顿了一顿道：&ldo;大人恕罪，下官暂时还不清楚此事，不过大人放心，下官定要严查，绝不姑息!&rdo;

&ldo;不知此事?&rdo;王晟神色不变，将案上的一张纸扔在他脚下，&ldo;这是周边的这几个县令交代、我刚整理出来的，司农看看吧。&rdo;

赵瑾忙捡起来，越看，脸上的汗就越多。王晟慢慢道：&ldo;屋漏在下，止之在上;上漏不止，下不可居。这几个县都出了这样的问题，问题不在这几个县令身上，而是在上面。赵司农，你明白我的意思么?&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