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张文华只吐出这三个字。他可以在警察面前完美掩饰自己的慌张,也可以靠巧妙的谎言把光头引入死亡陷阱,但面对夏杉杉这真诚的眼神,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他不知道为什么,唯一能找到的原因就是他爱她,可他开始怀疑自己真的爱她吗?如果爱,为什么轻易就做出了背叛她的事呢?在跟李玉竹快活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想过这么多年夏杉杉对他的付出呢?“这就是你全部的回答吗?”“我没有……”张文华重复着,声音越来越小,头埋得越来越低。“好吧,”夏杉杉抹掉眼泪,站起来,“现在我们的情绪不适合处理这么严肃的问题,我去市里找个落脚的地方,彼此冷静冷静,然后再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到时候如果你觉得有必要,她也可以来。”张文华听见轻轻的关门声,一动也不敢动,生怕一动就会被愧疚的潮水吞没,迫使他拦住夏杉杉把所有的罪行讲出来。他转头面向窗子里照进来的阳光,看见灰尘在光芒中起舞,再次感觉这世界很不真实。又一条人命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作憎恨归咎到马小霞身上,如果不是她重新提起李萱源的事情,他说不定已经向夏杉杉求婚,两个人开始筹备婚礼了,夏杉杉一定是世界上最美的新娘。必须杀了她,这个两面三刀的女人!愤怒填满张文华的心脏,他走进书房,拉上窗帘打开台灯,拍了一张躺在沙发上看书的自拍,录入微信朋友圈,写上文案:失去你就像失去整个世界,定位到这个小区的地址,然后取消发布,选择保留本次编辑。做好后,他马不停蹄地开车前往马小霞那个小区的门口,看到马小霞的车停在路旁的停车位上,确定她还没走,在附近潜伏下来。大概中午,马小霞出现在小区门口,一同出现的还有王逍遥的父母,他们把一个大号旅行箱和几个兜子放进后备箱,驱车离开。张文华尾随上去,再次进入通往石头岭的山间公路。王守根和吴素琴的出现让张文华感到意外,但他确定王守根那种人如果知情绝不会放任马小霞违法犯罪,也就没再想下去。杏花屯,王逍遥家那个自然屯的名字,地形跟李萱源家的小山沟差不多。马小霞开了进去,很久都没有出来,张文华把车开进村口玉米地的田间作业道,静静听着村里的动静——村里的牲口有一种习性,但凡有机动车经过,就会叫。常年编撰整理一些凶案让张文华形成了一种职业病,不管是看见危险的物品还是危险的环境都会不觉在脑中模拟有一位凶手利用这些东西杀人。上次他来,发现路上一处转弯特别适合制造交通事故,昨晚已将杀人计划酝酿成型,今天路过,他又粗略观察了一下,确认可以万无一失,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掌握好马小霞离开的时机了。马小霞在王守根家待的时间超过了张文华的预计,期间为了不引起怀疑,他不时就会发动车子到周围转转,最后一次回到村口,天刚擦黑,驴子嚎叫,两束车灯从村路上照过来,张文华暗道一声时机刚好,从村口开过,保持车子在马小霞的前方且不被她注意到。一个小时后,远近都已不见村落,暗夜中长满核桃树的山脚左右横伸,像是一头头竖起鬃毛的野猪,不断改变着路的走向。那个转弯就在眼前,张文华慢下来,等到马小霞的车灯从后方跟上来时,他开窗在弯道路面撒下几枚铁蒺藜,迅速通过。开出去没多远,身后传来爆胎的巨响,继而是急刹车和撞击的声音,张文华把车停进路下小道,迅速回到现场捡起剩余的铁蒺藜,沿着冲撞痕迹走进路旁的乱树丛。如他期待的那样,马小霞的车子失去控制后冲下路旁的斜坡,翻在茂密的乱树丛里,气囊全部爆开,人也因为惊慌失措而呆滞。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拉开车门,唤了一声“碎光”,待马小霞转过头,再用沾满迷药的毛巾堵住其口鼻,短短几秒钟马小霞就晕了。目前为止,这是一宗因为村民不小心掉落铁蒺藜而引发的交通事故,但张文华不能在这里杀死马小霞,再高明的杀人手法也瞒不过法医,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马小霞永远消失,让车祸的当事人不知去向。车子变形不是很严重,他打开后备箱,看到大行李箱和兜子都还在,里面的东西洒了出来,翻找一下,顺利找到马小霞的平板电脑——看到王守根帮马小霞搬东西时他就想到马小霞应该是提前收拾好了出租屋里的东西,这样省去了他再回去处理物证的麻烦——他觉得这几次杀人老天都很帮忙。他把电脑关机,又把马小霞的手机关机,趿拉马小霞的鞋子背着马小霞走出乱树丛进入玉米地,然后穿过玉米地,走到停车的那条小道,将马小霞放在车后座,用给王逍遥父母买的东西盖住。期间有一辆车从路上经过,天太黑,并未注意到路边的异常。乱树丛的地面和小道的地面都很硬,无法留下脚印,马小霞的鞋印留在了松软的玉米地中,这样事后警察调查会怀疑马小霞是在车祸后极度慌张的情况下求助去,然后下落不明。张文华知道,其实世界上并没有多少天衣无缝的杀人手段,但有沉着冷静的杀手心态,只要凶手有足够的胆量做好预谋并在事后耐心处理痕迹,不让警察拼凑出完整的犯罪过程,破案就会很困难。大山里空气纯净,璀璨星河横贯夜空,连绵不绝的山峰在天边凸显出来,苍凉而壮丽。张文华点燃一支烟,回想起小时候自己经常会在被母亲责骂之后坐在窗前呆呆地仰望星空,迫切希望自己能快点长大,找到一条通往世界尽头的路,现在他长大了,可是年少时的错误却将他逼上一条无法回头的路,就像此时,路从车灯前方的黑暗中一点点显现出来,他只能继续走下去,别无选择。等到合适的时间,张文华给自己的手机开机,发布出之前保留的那条朋友圈。这样一来,这条朋友圈会显示之前的定位,但是时间显示的是现在的时间。车子最终停在距离车祸现场七十多公里的老城水库边上,那里有一条被荒废的小路,通往水库深处的深水区。张文华隐藏好汽车,背着马小霞穿过树林,抵达水边。他原本的计划是在马小霞身上绑些石头沉进水底,让她溺死,但走到此处,他看到岸边的野草中有一条生锈破底的铁皮船,于是又改变主意,把船推下水,把马小霞放在船上,用绳子将其四肢固定在船边的把手上,缓缓划向水更深的地方。张文华曾在网上看到一条很有意思的言论,说几乎每一座城市的每一个水库下面都有来路不明的尸骨,每一具尸骨都牵扯到一桩不为人知的罪恶,只要把水库的水放干,就能找到尸骨,但没有人会为那些尸骨劳神费力,所以正义并不是人的终极追求。船底一直在漏水,慢慢向下沉,距离岸边差不多三十米后,张文华相继把马小霞的平板电脑和手机丢进水里,见水深差不多了,便决定把船弄翻,自己游回去。他抓住长命锁的链子,喃喃道:“你这样的人不配长命百岁,跟王逍遥到下面团聚吧!”说完,他用力一拽,把链子拽断,丢失多年的长命锁终于回到了主人身边,可是刹那间,他感觉手感不对,摊手一看,那并不是长命锁,而是一块跟长命锁大小差不多的祥云形银坠。错愕间,马小霞微微睁开眼,吃力地问:“是文华吗……我这是在哪……我是不是撞车了……”“长命锁在哪?”张文华暴怒。“什么长命锁……”马小霞的大脑还处于麻醉状态,口齿不清,双眼失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