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那点雀跃苏妙露至今还记忆犹新,顿时醒悟过来,母亲在成为她的母亲前,也一样是别人的女儿,荒唐也有荒唐的权利,谁也不是平白无故就要承担责任的。她不该把母亲只局限成一个母亲,她有她的自由要去寻。
柳太太和柳兰京也是同样的道理。对柳兰京而言,他只有这样一位母亲,讨要母亲的爱是天经地义的。可对柳太太来说,她也是柳子桐的母亲,也有当母亲之外的身份。成为柳兰京的母亲,多少毁了她的一些人生。她在母亲之外的身份,有资格讨厌他。清官难断家务事,难就难在这里,谁又当真是个恶人,都有一腔委屈可以诉说。
她抬起头来,忽然长久地打量起她的母亲。母亲为了今天这个场合,特意打扮了一番,穿了一件丝绸的衬衫,并不好看,但多了些鲜活气。她的头发也是上个月染黑的,和她稀疏的眉毛一对比,黑得不近人情。鬓角处又生出几根白发。苏妙露想,妈妈老了,她就算当真过上自己想过的生活,还能过多少年呢。
苏妙露顿了顿,说道:“柳兰京同意不同意是他的事,我同不同意是我的事,离不离婚是我妈的事,如果她真的觉得离婚了比较开心,我站在她这边。”
苏父不吭声,跌坐在椅子上,像是个遭废黜的皇帝,同时遭遇双重背叛。他的嘴唇动了动,想要斥责她们的不可理喻,却又说不出话来,只能颓然地挥挥手,说道:“随便你们高兴好了。我不管你。”
原本这也是他管不到的事,苏母回房间收拾起东西,和苏妙露约定了时间,让她到时候叫来车帮着搬家。她早就料到丈夫不会同意离婚的事,便先从分居开始,分开的时间久了,不离也是要离的。
苏妙露想着要给父母留些时间独处,便也没有多留。苏母送她到门口,抓着她的手,殷切道:“你和小柳不成功也不要紧,没事,我给你找了五个相亲对象,你要见面随时可以,我女儿这么好看,要结婚总是可以的。”
苏妙露苦笑道:“你自己离婚了,反而要催着我结婚。”
“那总是不一样的的,你就算要离婚,也要先结一次才好,不然别人会觉得你奇怪。”她的语气里带点真诚,说出的话却很荒唐。苏妙露印象里,她总是这么一个人,常常受到眼界的局限,做出许多怪事,可归根结底也是源于爱。
苏妙露哭笑不得道:“妈,你先管好你自己吧。我不想结婚,也不急着和柳兰京结婚。我只是想单纯爱着他。结婚了也可以离婚,但爱是最奢侈的。”
苏妙露心事重重地回了家,原本以为柳兰京会在自己家里过一夜。可用钥匙开门时,门却没有上锁。她推门一看,整个人便愣住了。
第45章人心能维修,家人可回收
古时候抄家,打仗时逃难,家里遭了强盗,都不至于有这么乱。客厅里散落了一地的碎片,柜子上的花瓶碎了,酒柜也翻倒了,里面成套的鎏金水晶酒具,只剩一个杯子还完好。天鹅绒的沙发上破了个口子,天价的音响里浇了水,手工地毯上酒污水渍,深深浅浅,洇出画来。柳兰京就席地坐着,在一团废墟里抽着烟,背后是一面黑漆金地的古董屏风,暗色的背景映衬得他脸颊愈发苍白。
苏妙露缓了缓神,才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柳兰京又发癫痫了,他大概挣扎着想回卧室去,可是撞翻了酒柜,里面的东西全碎了,他竭力让自己离碎片远一些,就往沙发的地方爬。等有些力气后,就抓着沙发扶手,一点一点爬起来。她见过柳兰京怎么样在发病后勉强自己的,像是不会游泳的人在游泳池滑倒了,指甲抠着瓷砖也要站起身。至于音响是怎么倒霉的,她也说不准,看样子是柳兰京自暴自弃了,眼看家里弄得一团糟,索性继续糟蹋他的家。反正是他的钱,他也不在乎。
苏妙露把地上的碎片踢开些,坐在柳兰京身边,若无其事道:“我还不知道你会抽烟呢。”
柳兰京道:“读研究生时学会的,后来戒掉了,不过压力大时还是会抽的。”
“为什么要戒烟?”
“因为可乐不杀精,尼古丁是真的杀精。”
苏妙露笑笑,飞快地一伸手,把烟从柳兰京嘴里抢过去,叼在自己嘴里,悠悠吐出一口烟,并不说话。柳兰京带点感激的眼神,赞许了她此刻的沉默,他们无言地并肩坐了一会儿。苏妙露温柔地摸着他的手,仔细检查伤口,他的左手心里有一道细长的刮痕。她轻轻握住,问道:“怎么弄伤的?”
柳兰京苦笑道:‘“我被我妈养的猫亲了一口,就留下这样一个吻痕。”
苏妙露捧着他的脸,在面颊上也轻轻落下一吻,笑道:“我也亲了你,怎么就没有印子。”
“那是你亲得不够用力。这样才对。”柳兰京扳过她的肩膀,以一种近于狂乱的热情吻她,手指搅在她的头发里,眼睛微微飘着,露出一种茫然的期盼。苏妙露闭上眼不去看他,放任他把自己抱在沙发上。她的手上夹着烟,依旧在烧,手指一松,就落在茶几上,实木的桌子面上烧出一个白印。她懒得去替柳兰京心疼。
“让我绑一下。”他垂着眼,带着委屈巴巴的腔调说话。苏妙露只得举手投降,他把她的腰带一解,一拉,就往她手腕上绕,打了个活结。
柳兰京的手指点在她锁骨中央,扣子一颗颗撇开,像是弹琴滑指,自上而下一溜,就溜下去了,细细密密捎来一阵痒。他的吻又带着啃咬,热的吐息摧枯拉朽烧下来。一个浪打过来,就此天地不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