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絮叨起来就是一大连串,直将晏欺堵得没话说了,反手将茶碗轻轻扣回桌边,转而拣简单的回答不咸不淡地应了他道:“屋里不怎么透风,我觉得闷,就想着出来坐坐……”
“你身体不舒服吗?”薛岚因俯下身去,稀里糊涂地抓过他的手腕道,“手这么冷……难怪了,还坐外边儿喝西北风呢?赶紧回去!”
说罢,连拖带拽就要将人朝屋里赶。晏欺头一回遭自家狗徒弟这般呵斥,第一反应只觉得格外好笑又新奇——一时竟连脾气也给忘记端了,就这么半将就地跟着薛岚因往回了走,待走到门口的时候终于不肯动了,硬是卡门槛儿旁边杵着,径自抱了一双手臂盯向薛岚因道:“……薛小矛,你犯什么毛病了?”
薛岚因匆匆抬头扫他一眼。目光在触及那一身刺目雪白的瞬间迟疑了片刻,很快又仓促地缩了回去,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变得不大好看,半天不肯给句答复,偏继续一声不吭地拉过晏欺闷头朝前直冲。
“你又抽什么疯?”晏欺站原地没动,只伸手贴在薛岚因额间粗略揩了两下,立即皱眉问道,“怎么出这么多汗?真病了……嘶?薛小矛!”
话刚说到一半,骤然被人打横抱了起来。晏欺一下没反应过来,眼前兜头一阵天旋地转,再回神时,已让薛岚因稳稳拦腰箍在怀里,不由分说便要往屋里带。
“你这……混账小子,吃错药了吧!”
晏欺左右挣扎两下,没能挣动,只好顺手去捞他脖颈,触碰之下,才发觉他颈侧周围的皮肤冷得像冰,却是无缘无故汗湿了大半。
“你怎么了?”晏欺面带错愕地问,“脸色这么难看,谁惹你了?”
脚下不断前迈的步伐倏而停了下来。薛岚因双手将晏欺紧紧抱着,低头下去埋在他单薄瘦削的胸膛——随即像是在反复确认他是否真实存在一般,闭上双眼,长而缓地一连吸了好几口气。
晏欺顿时有些束手无策。
好半天过去,薛岚因才依依不舍地自他柔软新香的衣襟里抬起头来。
“我做噩梦了,师父。”他低声说道。
石屋内室乍然点上一支烛台。噼啪一声火星四下飞溅,昏暗的光线瞬间燃起四面狭窄的小角。
太阳刚落山不久,天外最远一处红云还未能消散完全,彼时斜椅在窗前布满尘埃的缝隙之间,薄弱到几乎是虚幻无形。
薛岚因方才窝在床头小憩片刻,无端闷出一身冷汗。晏欺转头拧了张帕子递与他,顺路往桌前倒了碗热茶,推至他跟前,随口问道:“你多大了?做场梦把你唬的……魂都丢了。”
薛岚因并不否认,只双手接过帕子胡乱擦脸道:“怪你害的,白天那会儿非要疑神疑鬼查什么闻翩鸿——诛风门那群人,一个比一个邪乎,整一茬破事儿还没弄个清楚明白,光是想着就没法睡个好觉。”
“怪我?”晏欺失笑道,“怎么?你还能梦到他不成?”
“倒也不是,我没事儿梦他做什么……”
薛岚因脑子里一团乱麻,甚至有些分不大清梦与现实之间的界限。
方才那一场噩梦,实在是太清晰刻意了。就像是真实在他身边存在过一样——以至于直到现在,那抹白衣人影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还停留在他耳畔阵阵回响,从未尝试着离开远去。
那是晏欺,薛岚因心里清楚。记忆中的他总是待人疏远冷淡,但往往在实际上,这只是他素日嘴硬心软的借口。
——晏欺似乎想走。
至于走到哪儿去,薛岚因没法就此判断。他压根不知道梦境所发生的地点具体是在何处,却在潜意识里一直试图出手挽留。
“师父。”
薛岚因心下微动,忽然没由来地唤了晏欺道:“你之前不是说,咱俩是很早以前在洗心谷认识的吗?”
晏欺漫不经意道:“是啊,怎么了?”
薛岚因轻咳了两声,带了些试探意味地继续问道:“你当时是怎么下到谷底的……后来,又是为什么想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