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岚因头疼欲裂地看了看那只瓷盒,又看了看面前眨着双眼一言不发的姑娘,似乎非常想开口问她,为什么?
为什么要想不开,非得盯上他的师父?
只是所有的患得患失与左右为难,此时此刻,都一排一列地整齐堆放在薛岚因杂草丛生的一颗头顶,最后——皆只化为他轻飘飘的一小句话。
“知……知道了。”薛岚因喃喃说道,“我一定帮你转交给他。”
大概……
他在脑海中万般违心地想道,大概是一定吧。
第65章赌注
“老朽早年时期,便曾听闻尊师秦老先生以一己之力成功破印,如今虽无缘面见本尊,但能有幸与晏家公子相邀一叙,也算是我白乌族不可多得的福分。”
北域避风特有的砖石屋内,长帘层层叠叠,烛台陈列摆放,晕黄的烛光横过一排整齐堆放在墙面围成的四角之间,顷刻将房顶照得微弱发亮。
十余来人绕圈而坐,多半是白乌族中上了年纪且有资历的老人。风烛残年的衰颓光景,约莫再吃一顿风沙,便得通通倒下,但又不知为何,他们始终顽固如一地坐在这里,高龄带来的危机感并不能造成任何形式的退缩——于这群为族而活的人们而言,白乌族的生死存亡,才是他们最后的坚守。
云老族长不是他们中最老的,但是看起来也差不太多。横竖也不过五十岁上下,头发已经白了一半,另一半竟还是有些秃的,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滑稽又可怜。长年累月的奔波游说,来自四面八方的条条款款堆聚如山,硬逼他活得像是一个和平使者,近十余年来,都在致力用生命维护这片领土的安危。
可能再过十几年的时间,眼下这围坐一圈的老头儿老阿婆接二连三地去了,原有的位置便会被陆从枕云遮欢这一代朝气蓬勃的年轻人逐一替代。
不过依现在这个个老当益壮的强劲气势粗略看来,好像……还言之过早。
——晏欺就这么定身站在人群正中央,一头长发虽是染得霜白,然五官清秀尚如画中仙,倒平白使得一屋子容色衰驰的年迈老人心生些许艳羡。
“今日晨时就听得遮欢那边吵吵嚷嚷地传了消息,说是来了两位能破印的中原人。”牙口不好的长老说起话来含糊不清,然其欣喜之态已然溢于言表,“劫龙印存在至今……已有百年历史,全族上下却无一人能够破解。我们倒是万万没料到,还有机会见到秦老先生的徒弟——如若此番劫龙印能在族中彻底揭开谜底,于所有族人而言,才是真真正正的无愧于先祖。”
破印?
这群心急如焚的老东西,怕是过于高看他的能力了。
晏欺这回特地跑一趟北域,还真没打算将劫龙印整出朵花儿来。他要有这个能耐,早把聆台一剑派给一锅荡平了,还犯得着里外四处跑断腿么?
——说是可以破印,那也是陆从枕编出来堵众人口舌的权宜之计,至于事后该如何收场,还得看他们那位捧在手心都怕融化的云小族长。
不过这话想归想得,却是不可说得。晏欺只管在旁听着,也不多话,毕竟一群老人家叙起事来,那也是婆妈到了一种外人融不进去的程度。
先是有人说:“劫龙印百年不解,解反成谜,而今如若执着于强行逆解,恐会化为凶兆。”
后又有人说:“劫龙印乃出自我族,每每扔去给外人瓜分觊觎了,可不闹成了笑话?”
“可是事实上,族中的确没有此等人才,能力超群,又可轻松破印的……就算是族长,也没法做到这一点。”
人多嘴杂,意见更是大相径庭。哗然议论起伏不定之间,忽闻云老族长仰头一声喝令,左右侍者立刻会意躬身,悠悠捧上铜壶为晏欺斟满一杯烈酒。
众人纷纷回头,便见云老族长倚身靠往身后半人高的竹藤椅里,微扬起下颌,直直盯视晏欺道:“要我说啊……当年秦老先生可以做到的事情,我相信他的徒弟,也一定能够做到。”
那可不一定。
晏欺低头瞥了一眼杯中飘香四溢的白酒,抿了一小口,只觉索然无味,刺骨腥辣一路呛至鼻腔,当真烈得打紧。
“家师早年破解劫龙印,用的方式无异于自裁。”晏欺似笑非笑道,“破印的同时,也一并将它销毁——这谜底他确实是知道了,眼下三魂七魄俱已不全,人魂难再成形一次,记忆更是支离破碎,又何谈解谜一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