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不怕啊,哥在这,不会有事的……”顾煜听到萧灼华的声音,那么轻,那么温柔,恰似一江绿波东流,倒映着一方青天迎春渡秋,终年痴缠着情浓胜酒,无止亦无休。“好好好,我不欺负顾煜,你得伸手包扎一下好吗?”夏知秋不理解萧灼华为什么被糟蹋成了这样都在护着顾煜这个忘八犊子,压住火气放低声音哄着他。萧灼华只是摇头,说不能弄脏别人,挣扎着要躲。顾煜一把夺过夏知秋手里撕下的盖头,从背后抱住萧灼华,低头在他耳边说:“听话,别动。”萧灼华一下子就不挣扎了,乖乖任由他摆布。就像小时候习武受伤后萧灼华小心翼翼给他包扎一样,顾煜轻轻给萧灼华包扎着手腕。萧灼华的手腕很瘦很细,仿佛只剩了一捏就断的骨头,顾煜觉得握着有些硌手。“伤口不深,你是算准了我会心疼对不对?依你,都依你,大不了我违抗一下圣旨,气死陛下,把这个公主退回去。你看,她现在还生我的气,搞得好像谁想娶她一样,看她这只母老虎这辈子也嫁不出去。”顾煜释放着安抚的信香,轻声慢慢对萧灼华说话,檀香充斥着简陋的柴房。夏知秋既觉得自己像路边的狗被人踢了一脚,又被顾煜的话气得牙根痒痒,怕吓着萧灼华,也不好发作,上一个敢当面骂她的人坟头草都两米多高了。“本宫真是谢谢你,这大老远的来都来了,你现在说要把本宫退回去,真是个难得一遇的好驸马,感动得本宫的流霜都说要亲吻你的狗脖子。”夏知秋抚摸着剑,幽幽地说。顾煜不理她,继续抱着自家老婆自顾自地说:“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你不寻死?今天我来看你了,我不来看你,你是不是就真的走了?我以后不打你了好不好?你和孩子好好活着好不好?我不再追究以前的事情,你答应我活下去。”萧灼华被信香安抚得平静下来,呼吸渐渐平稳,慢慢睡着了。顾煜很小心把他打横抱起来往出走,示意夏知秋跟着他。萧灼华怎么这么轻了?上一次萧灼华在筵席上晕倒,顾煜抱起来还没有这么轻的。就算一向沉静,顾煜也无法遮掩那天看到萧灼华晕厥后心下的慌,无法提醒自己这是罪不可赦的仇家,脑中一片空白,只想保他平安。记忆里的华哥哥面容俊美,皮肤白皙,看向他的时候总是带着明媚的笑意。即使萧灼华很累的时候,顾煜唤一声哥,他总会提起精神笑着出现在顾煜面前,问少爷想要什么。如今的萧灼华面色苍白,像一朵晚春里枯萎的桃花,一幅没精打采的倦容,只是清秀不减。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憔悴了呢?顾煜不知道,他被仇恨蒙蔽了眼,不曾回头看看那个对他满心愧疚的人,只觉得他的一切都很虚伪。他曾发誓再也不会相信萧灼华的半句话,不再怜悯此人的假象,但如今却开始细想,萧灼华是不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受了很多伤。过往的深仇大恨都被抛诸脑后,此刻顾煜满心都是幼时居所的老树下,青檐正漏春光洒,少年时的萧灼华坐在小马扎上抱着小小的他,嘴里轻柔呢喃着哄他睡觉的话:“小乖乖,困觉觉……”“哥,你别死,不要丢下煜儿。哥别死,煜儿以后对你好……”任是平日里多恨,现在顾煜怕得像只哆嗦的小狗,惶恐不安地嘟囔着。顾煜说着说着,不觉心里湿润,眼眶发潮,抱着萧灼华来到自己的寝房,把他放到自己的床上。以前萧灼华每次被顾煜拖上这张床,难免会经历一次不堪回首的蹂躏,光是被做哭了都算轻的。顾煜用信香对他施展着绝对压制,萧灼华就算疼得几近晕厥都只能硬生生承受。顾煜不把他折磨到一滴也泄不出来根本不会罢休,萧灼华只能一边哀求他轻些一边痛苦地忍,咬破了嘴唇,滴下星星点点殷红的血。这一次萧灼华静静躺在床上,顾煜给他掖好被子,坐着呆呆看了他一会儿。他在想,自己是不是错了。夏知秋对顾煜欲骂又止,顾煜对她做个噤声的手势,走向门外,淡淡地说:“别吵他,我出去听师傅骂。”“啪!”顾煜刚把门关上,夏知秋就抬手给了他个大比兜,速度之快可以说是无缝衔接非常丝滑,顾煜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顾煜摸摸右脸,不可置信地说:“你打我?”“打的就是你个逆徒!刚才怎么说你师傅的?本宫是碍着灼华不想跟你一般见识,你他娘的还狗仗人势,蹬鼻子上脸了是吧!”夏知秋愤怒地指着顾煜,顾煜有些心虚地看向一边。“啪!”顾煜左脸又挨了个比兜。“你还打我?”顾煜眼睛瞪得像铜铃,闪烁着大大的问号。“这一巴掌是替灼华打的!本宫前几天还看见他孤苦伶仃在河边就着那么凉的水洗衣服,身上都发抖。今日又被锁在那个破柴房里,你个二弊玩得还挺花。顾煜你踏马的搞清楚,他就算是姓萧,也是你自己娶的媳妇、一个怀了你的种的地坤!废物!你有本事让他怀孕没本事疼他?本宫看他生得俊俏,又伶俐能干,把他接进公主府算了,我好吃好喝伺候着,总比便宜了你这个不明事理的小忘八强!”夏知秋骂人功夫了得,暴躁起来一口气能骂得人摸不着头脑。曾经有个小心眼的敌军将领还就不信这个邪,纳闷一个女人骂得能有多难听,对阵前非要招惹人家,上赶着找骂,最后祖宗十八代被问候了个遍,活活被气得吐血而亡,夏知秋就乐呵呵不费一兵一卒打了个胜仗。顾煜从小听惯了夏知秋的骂,习以为常地低头听师傅教训。听到夏知秋要把萧灼华带走,顾煜不淡定了:“不行,殿下不能带走他。”“你看?急了吧这是?不是假装不在乎吗?不是和萧家有仇吗?不是恨他吗?你这家伙从小脑子一根筋,打仗常年冲动鲁莽,你都不仔细想想灼华这个样子,看上去舍不舍得害你,就算舍得,他当年是不是自愿的?你问过他吗?你揪住心里的仇恨不放,本宫不用想都知道你怎么对待他。真正的幕后黑手萧肃早就被你手刃了,你同一颗棋子寻什么仇啊?”夏知秋恨特不成钢,咬牙切齿提醒着顾煜。“当年之事何必再提呢。”顾煜一向避讳别人谈及他的过往,“无论怎么发生的,不都发生过了。殿下总不能保证棋子就一定出淤泥而不染,真的就能置身于事外,干干净净不沾一滴血。”“这……”夏知秋这下没法反驳。顾煜承认夏知秋说得在理。可是旁观者怎会看懂当局者的人生呢。他只当从前是萧灼华陪他演了一折如梦似幻的戏,檀板响,四击头,风月台上一亮相,开头惊艳了时光,暖融融春色满堂,结尾却换来悲情一场,良人天各一方。顾煜蒙在鼓里,萧灼华付了真情,如此而已。“师傅,世间情劫,苦若黄连,最是痴心不能道,若是两三句就能说清就好了。您是修行之人,也置身事外,看得开。可我终究不一样,他负过我,叫我没了家,叫我如何放得下……”顾煜靠着石柱,风吹动他的发丝,少年人风光霁月,微微皱眉,似是彷徨着看不透这人间。“你看,那股子倔忘八劲又上来了。是,本宫是置身事外,可是你也记好了,年少无知做过的蠢事,到后来会让你悔得落泪。”夏知秋说。“我顾煜从不知眼泪为何物。”顾煜语气冰冷,摇摇头。“你还真是什么都不懂。本宫都懒得再劝你这个倔驴。本宫今晚去西厢住,不掺和你们,你给我守着灼华听见没有?不管怎样,你看得开也好看不开也罢,你既然娶了他就对他负责,有点男人的担当!再让本宫看见你欺负他,小心本宫削了你的脑袋!”夏知秋临走前恶狠狠叮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