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小山闻言自是知道了屋中有那火盆的缘由,转身看去,床头果然放着一身蓝色粗布衣服,浆洗得甚是整洁。摸索着换上之后,绕过屏风,行至外屋。
紫裳正坐在外屋桌前,见马小山出来,细细又是打量了一番:但见那马小山,一身蓝色粗布衣服竟是相当合体,袖口卷起,露出碗口粗细的小臂,这小臂上肌肉虬结,似是要撑破皮肤爆突出来,充满活力。手背上青筋鼓起,像是一条条小虫爬在手上。头发依然蓬乱,却又似是被打理过,纹路清晰的向着脑后蔓延,眼中精光爆射,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脸上身上的血污早已被紫裳擦去,古铜色的皮肤裹在坚毅的面颊上,那面颊棱角分明,似刀工斧凿一般,带着些许的沧桑之感。
“果然是人靠衣装,看你这蛮牛却也生得不难看。”紫裳调笑着道。
“谢过……姑娘。”马小山本是那至情至性之人,皆因自小为丐,无人管束之下生得这来去自由的性格,不然也不会因己之意一人隐匿于山中练拳十年。只是今日见到紫裳,却不知为何,处处受制于眼前这女子,似这女子所说之言皆为圣旨,断无忤逆反抗之理。“只是我实在想不通,你我素不相识,姑娘为何救我,又想那马帮皆是好勇斗狠之徒,姑娘又如何救得了我?”
紫裳似是一个很爱笑的女子,所以她又一次吃吃的笑起来,边笑边从桌上拿起一个酒壶,斟了满满的三杯酒,然后双手捧起一杯递送到马小山面前道:“你这蛮牛还真是急性子,你且吃了这些酒,我便与你道来。”
“我……不会吃酒。”马小山望向那端杯的玉葱,一股香气扑鼻而来,紫裳媚眼如丝,撩拨着马小山的心弦,马小山只叹世间哪有如此美丽只景,一时心猿意马,血也涌上头来,古铜色的面颊也泛起红色,似是能滴出血来。
“哈哈哈……”紫裳笑得前仰后合,似是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笑得连气都喘不上来了。她一手仍端着酒杯,一手已是捧着肚子,笑得肚子都痛了,那杯中酒也在她笑得乱颤中被晃出不少,淋淋洒洒的洒了一地。直到笑得尽兴了,才微微正一正身,放杯满酒,复又端回马小山面前,道,“那你一定没有朋友。”
“我曾有过一个朋友,不过他已经死了。”
“死了的就是死人,死人就不能再交朋友了。”
“可我就这么一个朋友。”
“所以我说你没朋友,在这边城,男人们有恩怨就要动拳头,要交朋友就要喝酒,你在门外打死了马帮的人,整个马帮都是你的仇人,你有恩怨,却不会吃酒,所以你一定没朋友,一个朋友都没有。”紫裳此非虚言,这边城虽是苦了些,却是一个非黑即白的世界,这里的风沙吹过人的面颊留下刀子割般的痕迹,也把这里的人刮成了直肠子,如他们面颊上的皱纹。这里没有那么多尔虞我诈,没有似友似敌的存在,男人们有了恩怨,痛痛快快的打上一架,大不了坏了性命,却也了解了恩怨,男人们要结交,一碗酒下肚,哪怕是刚相逢的人也能成为朋友。这是边城的规矩,你人在边城,就得守着边城的规矩,就好像边城是土地,你便是这土里的种子,只有顺着土地的意思,你才能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见紫裳执意递酒,马小山迟疑着接过了酒杯,犹豫间紫裳开腔了:“酒其实是个好东西,它可以让你忘记忧愁,忘记烦恼,也可以让你充满勇气,所向披靡。”说话间,她也端起一个酒杯来,捧至自己面前,右手水袖遮起半边面颊,将杯子置于口边,一仰脖,复又将酒杯倒转过来,在马小山面前晃了一晃,放回桌上。这一切做得浑不在意,似是那日常之事般理所当然,然后挑动眉眼,望向马小山。
马小山怔了怔,复又望向酒杯,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般,一仰脖,将整杯的酒吞下。世人皆道那酒是穿肠的毒药,马小山本已是心思坚毅之人,他的决心支撑着他在山中寡居十载,他的决心支撑着他以一己之身与马帮为敌,他的决心支撑着他在生死相搏间泰然处之,可他的决心居然还不够他吞下一杯酒,他竟需要调集更多的勇气来吞下这杯酒。
酒水甫一入口,便是那辛辣之味直冲鼻息,凝香阁虽是城中最大的青楼,却也只是市井之中的一处去所而已,酒自然不是什么陈年佳酿,也是寻常酒馆可以找到的酒水而已。马小山艰难的将那酒水吞如喉中,自喉咙便燃起一条火线,顺着胸膛,一路流淌进肚腹间丹田之上。那酒水的气息却又逆流而上,自马小山的口鼻之中喷出,马小山但觉口鼻难耐,不住的咳嗽起来。
“咳咳……”马小山咳得厉害,延沫纷飞。
紫裳却并不嫌弃,弓身探臂将玉手贴服在马小山的背上,轻轻摩挲着,指间只感到马小山背上的肌肉因为咳嗽已经紧绷,喘息使背部大起大伏,微微的还有潮湿的汗水渗了出来。紫裳复又满上一杯,将桌上原本剩着的一杯酒一起,推至马小山面前,道:“饮酒便是如此,刚一饮时你便觉得苦痛,但是三杯下肚你就不会觉得难过了,满肚子的力气也就随着这酒生出来了,这里还有两杯,你饮将下去,我便回答你的问题。”
马小山迫不及待的拿起桌上的酒灌了下去,他实在是急得紧了,若是寻常路边的野汉这般寻他开心,他自不必说也会上去打过一场,偏偏眼前的紫裳是个女人,而且是个容貌出众倾国倾城的女人,他得不到答案心中满是愤懑,可见到这个女人,一肚子的气却又无处着力,正憋得紧,听紫裳如此说来,桌上便是两杯毒药,只怕也会毫不犹豫的灌将下去。
又是两杯酒下去,马小山但觉胸中之酒气逆行更甚,口鼻之中更是觉得憋屈难耐,一探腰一挺胸,竟打出一个响亮的酒嗝,之后那胸中憋闷之感竟然全无,那肚腹中竟也不再感到火烧火燎般的难耐,一股暖流自肚腹间升腾而起,顺着后脊,慢慢的游进头颅之中,全身紧绷的肌肉竟就这般放松下来,头脑之中竟异常的空灵,眼中的紫裳竟也是面有桃花,说不出的娇媚,说不出的诱惑,看得马小山眼都直了。
那紫裳站起身来,立于马小山身后,双手玉指按在他的太阳穴上,然后缓缓的滑落,顺着面颊滑过脖颈落于肩头,却又反向滑来重归太阳穴。她的手指冰凉,而马小山正在酒力的作用下整个头颅都烧了起来,故而这冰凉的手指摩挲之感竟是分外舒畅。
但听得紫裳说道:“昨日我正在房中休息,你便闯将进来,满身是血,双目赤红,慌乱中你竟没有发现我,一头撞进我的衣柜,关上门便昏死过去。”
“你在房中我怎能没有看到?”马小山问道。
“你不仅是个蛮牛,还是一头蠢猪!”紫裳低骂着,手指用力戳了下马小山的额头,复又落回脖颈间。马小山脖颈被戳得一样,头脑贴在紫裳那胸中美好柔软之物上,又直起脖分离开来,却又是一阵喘息,惶惶不可停歇。
马小山努力收敛心神,想起那时正是晌午,寻常无事之人大多会在榻上睡上一觉,想是那床榻宽阔,被阔褥厚,紫裳身形娇小,自己又是心中发急,自是无法发现那躺卧榻上的美人。
“然后我便听到院中嘈杂起来,”紫裳微微顿了顿,似是等马小山想通了刚才的关节,才复又开口说道,“我便开门去查看,却发现是马帮的人。”
“你也识得马帮的人?”
“这城中能纠结这么多人,敢硬闯凝香阁的,不是那马帮难道是那已成死鬼的锦衣帮不成?”
“倒是我问得蠢了。”马小山歉意一笑。
“而且,我认识马帮也不一定需要推测。”紫裳说道。
“此话怎讲?”
“昨日他们闯入这后院,着了一队人从后门去追你,却也留下不少人在这后院房屋之中搜索你的踪迹。”
“那他们怎么没有进来搜我?”马小山心道这房屋也不甚大,昨日他躲在这里也是无法之事,如若搜索开来,莫说只是躲在衣柜之中,便是打个地洞也能把他找出来了。
“马如令的女人的房子,他们也敢搜得吗?”紫裳忽的说道,眼中透出阵阵凉意。
马小山闻言忽的站起身来,向前蹿出数步,转身对向紫裳,豹足虚点,已是凝力待发之势,只是入眼的紫裳依然那般站在那里,连手还保持着按在马小山脖颈间的模样,马小山一时茫然起来,眼中透出阵阵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