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的次数多了,老头也找到了规律:这小丫头极有主见,凡是大事正事,打一顿必然不会再犯,遇到无关小事,尤其是她不认同的事,打了多少次还是屡教不改,倒是很有个性。
凉玉年岁见长,修为渐深,玉郎自己要闭关,便把膝下最隐忍敦厚的第五女拎出来接替自己,此女名唤司矩。
司矩当然不敢像父亲一样拿着藤条打她,只能牢牢地跟在她身边,平板无波地唠叨上数次。
司矩觉得,其实凉玉也不像父亲口中那样不成器。
她太小,还是需要人捧在手里疼爱、尽情撒娇的年纪,可是却要做花界不怒自威的神,天天在这堆杂事和规矩中打转。
虽然凉玉背后有个“靠山”,据说是同样受凉玉母亲之托看管她的,可这靠山只管带她吃喝,带她闯祸,帮她毁尸灭迹,从来不管她挨板子的事——谁都知道,玉郎与这个“靠山”不对付,两个人恨不得永不见面,凉玉在中间,时常受夹板气。
她甚至觉得凉玉有些可怜。
凉玉这个主上对她很好,好得毫无架子,让人哭笑不得。她不顾她拒绝坚持叫她“阿矩”,赠她一堆锦绣衣裙,毛绒绒的袄子——自然,都是她喜欢的款式,司矩一样也不敢穿。
有一年人间端阳节,她甚至亲手牵了五色天丝,编了一对精巧的五彩绳给她。
她照例推辞,小丫头便翻了脸。
那是她生气时间最长的一次,足足一个月都对她冷言冷语,让她心里颇有些惆怅。夜里为凉玉点灯的时候,她无意间看到她手指上红红的磨痕,才知道原来为了结那一对五彩绳,她从来不做女红的小殿下,把手指都磨破了。
五色天丝是神物,韧如钢丝,人家都是拿天梭对付的,没有人提醒她,她也不知道,竟然用手硬结。
她心中叹息,当着她的面儿将那五彩绳结在手上,再也没卸下来。
凉玉一看,当即就笑逐颜开了。
后来玉郎出关一次,看见她和凉玉亲昵如伙伴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连她一起打了一顿:“逆子!不懂君臣之别!”
放在往常,被父亲这样责骂,刻板如她势必要羞愧得哭。可是那个瞬间,她生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危险想法:打便打吧,反正我跟殿下是一伙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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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花神又开口了:“好了,立威便立威罢。查出来方才那冰凌是谁放的,让她长长记性。”
司矩略一思忖,迟疑道:“殿下,那红珠并非没有看到,只恐使了苦肉计,欲得引起殿下同情。”
凉玉笑笑,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自作聪明固然可笑,落井下石更让人讨厌。”
司矩一揖:“是。”
凉玉回身道:“阿矩带人先回去,我一个人四处转转。”
司矩会错意,一欲言又止的模样:“殿下马上就要正式继位,还是少往北辰君那里去一些……”
不怪司矩唠叨,是凉玉实在跳脱,干出来的事情,一件比一件惊天动地。
四百岁时,她于浮生桥上捡了个受着伤的少女,一意孤行将她带回清章殿自己养着。这少女名叫温玉,生得雪肤花貌,只是身子虚弱,记不得从前发生何事,央求在此处安身。凉玉给那美人从自己的清章殿处辟了阁子,遣了侍女,好得不分你我。
玉郎着人去拿,均被凉玉挡在门外。
为此事挨的板子还没完,在南极仙翁的寿宴上,凉玉又叫肃敏真人的独子季北辰迷了心魄。
季北辰清新俊逸,品貌非凡,只可惜父亲肃敏真人不成器,数年来沉浸女色,屡屡犯戒。老子犯错,天罚竟应在儿子身上,他修炼到如今仅是个地仙,长年不得上天,旁人言之同情又尴尬,只称一句“北辰君”。
凉玉仅在接引殿遇见这少年,回来便私自弄权,将季北辰的府邸挪到她清章殿旁边,日日纠缠,流言四起也不理会。玉郎走之前,焦心不已,特意对着司矩耳提面命:“看好你家殿下,别让她整天在外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