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应该太轻易地相信他们。各取所需,各得其所,互不亏欠就好了。事情完了之后,梅宣仰面平躺着,琢磨天花板的大平顶,嵌入式的小灯显得简洁旷阔。韩朔抚摸着她顺直的头发,问道:“你之前说你没有男朋友。”“没有啊。”“没谈过?”“没。”他犹豫道:“可是……”梅宣对此否认得一点都不心虚,她心安理得,毫不愧疚,而且有理有据。因为她之前经历过的那些男人,根本称不上是男朋友,跟他们也算不上谈恋爱嘛。韩朔算不算呢,自然也不算,他们之间没什么承诺,只谈得上是朋友,或者伙伴。韩朔没再继续问,似乎心里已全然明白。他沉默了一会,眼里竟浮有一缕忧郁,但是忧郁迅速消失。接着他提议她搬到他那里去住。三人间宿舍哪有他家里好,他家离学校也很近,又不收她房租。本来梅宣也没想答应,毕竟住在他家里欠了他人情。但他清隽的脸上净是诚恳的请求,一下子把她蛊惑住了。又温声软语的,说出来的话说服力很强,她耳朵根子软,不知不觉就被说动了,想着他家里宽敞,住着也挺清净挺方便的,便点头答应下来。假期的最后一天,韩朔带着她回到他家。她把行李箱里的东西先整出来,一件件放在该有的位置上,和他的东西并排放。然后拖着空箱子回学校宿舍。宿舍里没人。她收拾了本季的衣物和日用品,书籍文稿之类的七七八八的放在箱子里,搬到韩朔家。带的东西不多,她并不打算无时无刻地呆在韩朔家,偶尔还是要回宿舍的,比如上完课或者开完组会,回宿舍午休一下。后来遇到舍友问她为何经常不回,她说和朋友合住,舍友便一副懂了的表情。韩朔家现在只多了她几件衣服和鞋子,其他大抵照旧。她在他那里留的痕迹还不深。不得不说,他家的床比宿舍的好睡,书桌比宿舍的好用,洗浴真是比宿舍的舒服。唯一一点不好,韩朔喜欢把她放在那张四四方方的正方形书桌上,她躺在上面,双腿从桌沿垂下,像一副展开的卷轴。身下又冷又硬的,桌的边缘棱角分明,硌得慌。除了在他家里,她避免在其他地方和他在一块儿,尤其是在学校。“小宣,你好像在外面刻意避开我,好像陌生人似的。”他委屈。“难道你想昭告天下,这很光荣很体面吗?”她瘪嘴。他沉思一般地说:“难道这是道德败坏,见不得人吗?”倒也不是。他们又不是搞婚外情,又不是权色交易。此后韩朔像是故意一般,叫她来听他的课。她推辞道:“这叫学生和其他老师见了多不好,影响你名声。最近各个学校督导查课挺严的,让上级领导发现无关人等乱入也不好。”他轻轻一笑,“查课?谁能查我的课?都是我查别人的课。”梅宣这才知道他还是他们系里的教研主任。但她还是不去,不想被人指指点点,背后议论。某天韩朔带电话来,叫她从家里帮他把资料带到他办公室,她没办法,不情愿地揣了他的资料送过去。她进了他们学校,找到他的独立办公室,把资料递给他,他接了之后也不看,随意地放在一边。她暗想,他就是找借口要她来呗。结果一个下午他都把她锢在那里,整理资料,登记信息什么的,就不让她走,脸上写满固执和赌气。梅宣把他那些零零碎碎的活儿干完之后,也不走了,坐在椅子上读《“山中”的六朝史》,读着读着就把他无聊的破事逐渐忘掉。魏斌老师的著作重在描绘一幅广阔的图景而非论证某种结论,将空间政治、宗教信仰、地理环境、观念与民俗等融汇一体,还有石刻碑文资料,实地考察和社会学理论的运用,可谓蔚为大观。直到他叫她一起回去,她才把书合上,祈祷路上别遇到熟人。同居之后,梅宣发现韩朔的作息真规律,早睡早起。好在他不强迫她与之同步。她会在某个深夜突然文思泉涌,熬夜赶工论文,对着电脑屏幕啪啪敲到凌晨一点钟,忽然觉得肚子饿,去冰箱翻出来一碗汤热了一遍,喝了一半想到这是中午她和韩朔一起吃饭剩下的,而现在韩朔已经睡了很久了,她却还在吃他们一起吃过的东西。她想,这是一种具象的孤独。有一天,她熬完夜后,大白天的很晚才醒,刚醒韩朔就拉她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