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素月急得抬起头,声音都有些不稳,&ldo;可他夫人您也看到了……我哪里能比得上她分毫呢?&rdo;
妇人一咬牙,安慰道,&ldo;山珍海味吃多了,说不准就喜欢清粥小菜呢!男人都这般的,你信娘!&rdo;
江淇始终瞧着钟离尔面色,半个时辰后农妇菜肴做好,她面上也稍微恢复一些红润,看得他才微微放下心来。
农家做了些寻常菜色和春饼,一家人请着江淇与钟离尔先上座,他扶着她落座,温和一伸手,&ldo;承蒙收留,客随主便,不好拘谨了各位,快请坐罢。&rdo;
话音一出,农家人才笑了上桌,江淇不动声色地用手帕拭了拭筷子,不住给钟离尔布菜,席间二人吃东西几乎全无动静,农人一家无拘束惯了,到底还是觉着拘谨,大气儿也喘不得。
直到钟离尔摇头放了筷子,江淇才顾得上自己,钟离尔一边喝茶,一边瞧着江淇落筷。
将要吃完的时候,他打量了一眼农人,笑着放了筷子,用帕子拭了拭唇角,缓声道,&ldo;周大哥,我与夫人来时瞧见田间似是没什么人在耕作,按理说三月不正是农忙时节,怎会如此?&rdo;
农人听他发问,终于能打开话匣子,便滔滔不绝解释起来,&ldo;公子有所不知,这一带自先帝与颐睿太后下旨修水渠起,便因着离官道不近不远的麻烦地界儿始终没结束施工。引水引水,水渠没修好,进程缓慢,却搞得我们村子用水愈发难,非得走上一两里地才有口井。灌溉庄稼,往往都得一家出上两三个男丁,用驴子拉回来一车水,才能灌上一次。我们这儿偏僻,难得上午有集市,男丁们大多起早去了七八里以外的集市采买,下午回来再去拉水下地呢。&rdo;
钟离尔捧着茶杯若有所思,江淇点点头,瞧了眼她,&ldo;原来如此……我夫人还需要歇息一会儿才能赶路,趁着打水人少,我陪周大哥去一趟罢。&rdo;
农人想都没想连忙摆手,&ldo;这怎么行,公子是客,怎好让你……哎哟!&rdo;
话音未落,妇人在桌子下踩了他一脚,笑道,&ldo;既如此,那就劳烦官人了,我与素月会在家好好照顾夫人的!&rdo;
钟离尔与江淇相视一笑,饭后便送别了他与周大哥出发,眼瞧着江淇身影消失在院中,她忽地转身对着妇人笑了笑,&ldo;嫂子,方才在桌上,我瞧着夫君似乎很喜欢吃您做的春饼,不知道能否请您教教我?&rdo;
妇人一时惊住,并未想到这样的人物竟能亲自下厨,恍惚着应了,带她进了厨房,瞧着她往这后厨一立,才觉着怎么看怎么别扭,&ldo;夫人……下厨难免有些辛苦,且污浊,哪里是您这样的贵人能做得来的事儿呢?&rdo;
她却笑着坚持,立在原地颔首,&ldo;虽说我没有经验,但我做得来的,只盼嫂子不要嫌弃我就好。&rdo;
妇人晕晕乎乎忙道,&ldo;哪里的话,哪里的话……那咱们就从揉面起罢。&rdo;
钟离尔像模像样用手指挽起了袖子,净了手抓起面粉,妇人眼瞧着她手上颜色不输面粉的莹白,心下一叹,瞧了眼自家女儿,一面教一面只顾着摇头。
眼瞧着她虽生疏,却也聪慧,按着步骤将饼已经入了锅,厨房蒸汽漫起,钟离尔汗水渐渐落下,用腕子轻轻一拭,素月看她在后厨热得难受,递上来一杯茶水,钟离尔一怔,轻轻拍了拍双手上的面粉,笑着接过,&ldo;多谢姑娘。&rdo;
妇人赞赏地看了眼自家女儿,趁热打铁凑过来笑道,&ldo;这丫头好歹是个有些伶俐的,夫人若不嫌弃,也不要叫她姑娘这么客气了,叫声妹妹也不妨的。&rdo;
这便是话里有话了,她饮茶的动作一顿,眼睫垂下,轻轻将茶杯放在一旁,浣了手,转身一笑,&ldo;家中只有一个兄长,底下旁系的姐妹与我来往的机会少,这么叫着还是不习惯,便只唤声姑娘罢。&rdo;
她拒绝得滴水不漏却也不容置疑,妇人讪讪一笑,垂眸又瞧她手上玉兔戒指,不由转了话题,&ldo;夫人手上这戒指实在好看得紧……样式别致极了。&rdo;
钟离尔抚了抚东珠,目光柔了几分,&ldo;是我夫君特意请人做的,我也甚是喜欢。&rdo;
素月闻言,抿着唇低下了头,钟离尔再看一眼,心下唏嘘,却听院子外头有动静,眼眸一亮,起身便往院子里去。
江淇远远走在车旁,将衣襟下摆折了一角,掖进玉带之中,露出素白的里衣,一旁绿树成荫,斑驳日光洒在他白衣之上,端的是一派风流恣意模样。
钟离尔一笑,提步往院门处去,江淇恰好瞧见了她,与周大哥点头不知说了什么,亦快步进了院子。
他瞧见她下颔一旁有些白面,眉头一蹙,握住她的手却见挽起了一截袖子,不由惊了一瞬,压低声音问道,&ldo;尔尔?她们让你做什么了?&rdo;
她瞧他紧张的样子觉得好笑,摇了摇头,反握住他的手,&ldo;是我瞧你在桌上好像很喜欢吃嫂子做的饼,便央着她教了我一遍。&rdo;
他蓦地抬眸,对上她浅笑的双眼,心里一颤,眼前不可遏制地浮现初次见她的模样‐‐眼前的人,本是锦衣华服,珠翠绫罗,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矜贵。如今却鬓发微乱,面庞上沾着一抹面粉,亲自挽起袖子下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