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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页(第1页)

覃照林跟在苏晋身旁两年,总算没白费。他道:“殿下,俺饿了。”朱南羡道:“你皮糙肉厚的又饿不死,忍着。”覃照林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又一本正经地问:“那待会儿俺家大人醒了,没东西吃可咋办?”朱南羡愣了愣,这才将苏晋轻轻躺于草席上,自角落里拾起长弓与箭囊背在背上,交代道:“本王一个时辰就回来,你在跟前守着,但不许碰她,明白吗?”覃照林呆若木鸡——咋这容易就试出来了?他犹自不信,再说了句:“殿下,俺受了伤,又要照顾苏大人,不能没力气,您帮俺打只山兔子呗?”朱南羡不悦道:“兔子是你说有就有的?”他十分不放心地看了苏晋一眼,想了想,又添了句,“本王找找看吧。”八七章因往年冬猎皇子间的比试只有一日,诸皇子至多到第二日清晨也就陆续从林场出来了。眼下已是午过时分,朱沢微隔着密林望去,营地内似乎没甚动静。他心下生疑——按说储君身死,整个封岚山乃至岚水以外的禁区都该戒防,何以如此风平浪静?难道是他布下的那招“暗棋”未曾得手?朱沢微觉得十分蹊跷。更早一些的时候,朱祁岳提议说,由他先出林场将鹰扬卫安排在各个隘口,到时一旦事发,他二人可夺马从隘口的窄道撤退。想到既已有了退路,朱沢微当下也不再迟疑,自地上捡了一块坚石,往手臂狠狠一砸,撩开袖子等到紫乌的淤血浮上来,这才扶着手臂,慢慢走出了林场。营地的侍卫一见朱沢微,便上来拜见道:“七殿下,陛下命您出来后立刻去大营之中。”朱沢微四下望去,笑了笑:“怎么不见本王诸位兄弟?是出甚么事了吗?”侍卫道:“禀七殿下,昨日夜里禁区守卫来报,十三殿下跨过岚水往封岚山深处去了,陛下心急,命虎贲卫去找,因遇上暴风雪,至今一点下落也无。”朱南羡去禁区了?想必又是为了那个苏时雨罢。朱沢微“嗯”了一声,得到大营,一旁的侍卫帮他撩开帘子,朱沢微一进到里头便愣住了——父皇右下首站着的人不是太子朱悯达又是谁?难道是自己的“暗棋”失手了?朱沢微想。可是,就算他们失手,朱悯达身上为何半点伤也无?他心中虽困惑,但也明白现在不是细究这个的时候,当下对上首方拜道:“儿臣出来得晚了,求父皇责罚。”景元帝道:“听说你受伤了,可还要紧?”朱沢微道:“多谢父皇关心,儿臣不要紧,可惜因为受伤,非但耽搁了出林场的时辰,这回猎的猎物也实在不多。”景元帝回了句“无妨”,顿了一顿,却问:“沢微,你出来这么晚,可曾看见南羡了?”原来方才问伤只是走个过场,果然在他这个父皇眼里,甚么都比不上朱悯达朱南羡这些个嫡皇子重要。朱沢微似是一愣,往四周看去,诧异道:“怎么,十三最擅行猎,眼下竟是还未出来么?”景元帝没答这话,似乎是心焦所致,他的脸色非常难看。正这时,虎贲卫指挥使时斐来报:“禀陛下,末将已命虎贲卫搜遍了整个封岚山林场,并没见到十三殿下踪迹,想必殿下自越过岚水进入禁区后,便再没有回过林场。”景元帝听了这话,正待问询,不想心急之下一口气卡在嗓子眼,剧烈地咳嗽起来,就着一旁吴敞递来的绢布抹了抹嘴,绢布竟沾上血痕。朱悯达见此情形道:“父皇还是先去歇着,将这里交给儿臣,若余下的侍卫再找不到十三,儿臣便亲自去北大营调兵,哪怕搜遍整个封岚山,也定要把他寻到。”景元帝却摆了摆手:“不,朕便在这里等他。”有个瞬间,朱景元将朱南羡失踪于禁区的过失归咎于自己——他分明知道朱觅萧不安好心,却纵容他带苏晋入林场。可他真地没想到南羡竟会不顾危险,独自越过林场去找苏晋。那里猛兽横行,又是冷寒的风雪天,饶是南羡再擅武,倘若孤身在禁区,也难保不遇到危险。而这个苏晋……朱景元又想到登闻鼓一案后,他单独留下齐帛远问的那句话——谢煦除了一个孙女,可还有甚么后人?这句话不是毫无缘由的。当年他征伐天下,身边的三位谋臣中,要论文才,齐帛远其实是不输谢煦的。可谢煦之所以能成为当世第一大儒,成为他身边的第一谋士,便是因为他的锦绣才情中自含一种兵行诡道般的取巧,算无遗策后总能以奇招制胜。这样的诡谲令人可敬,可叹,亦可畏,因他仿佛是无所不能的。是以在平定江山数年后的“相祸”中,即使谢煦早已远避蜀中,朱景元看着诛杀令上的“谢煦”二字,提起朱笔,最终没有割去。他命锦衣卫至远追到蜀中。朱景元侥幸地想,以谢煦的智计,他定能算到会被相祸牵连,说不定早带着孙女逃往云贵边境之地去了。这样也好,让他走得再远些,远到再不能威胁到朱家的皇权,以后他便可以好好地在云贵呆着,安度余生。可朱景元没想到谢煦居然没有走。就像拿自己的命在等一个笑话。谢家公子才情无双,却始终秉持着一丝执念,他要看一看这个他视为一世知己的人,曾相扶相持的人,是否真地会对自己痛下杀手。可惜啊,皇权最终污了人心,这一生忠义付与荒唐。乃至于朱景元在此后数年的梦回中,总是听见自己曾对谢煦许诺过又辜负了的那句话——有朝一日江山在我之手,当许你半壁。朱景元还记得,谢煦致仕的那年是景元二年的暮春,他对自己说,他远在蜀中的独子为他添了个分外伶俐可人的孙女,他陪他抢了半辈子江山,累了,日后打算将这一身才学都授予这个孙女,教她做个醒世明目之人。朱景元还说:“你这孙女年纪正好,又受教于你,等日后长大了,嫁来朱家,给朕做个儿媳。”彼时谢煦只是笑,浅淡的春晖落在他清致舒雅的眉目,眉间浮起苍茫色,细看去,反倒有些落寞。登闻鼓案当日,当朱景元看着苏晋一身绯袍站在煌煌大殿之上,上指苍天,下斥奸恶,负手振袖为黎民苍生请命,为忠正义士正名之时,她眉间的苍茫色,仿佛与昔日那名无双谋士重合。于是他就动了杀心。而当朱南羡双膝落于地上为苏晋求情的那一刻,朱景元甚至不敢去计较苏时雨这一身御史绯袍下究竟是否是女儿身,是否是他所辜负的故人口中伶俐可人的孙女。他怕知道那个令人心惊的答案。直到方才,在他知道自己最心爱的十三子为了苏时雨孤身犯险遍寻不着时,朱景元有些悲哀地想,这就是报应吧,是他昔日对谢煦恩情错付的报应。封岚山深处,猛兽横行,南羡一直不肯出来,是当真遇到了危险,还是在怪自己默许了觅萧对苏时雨动手?深重的忧思在五脏六腑中结成郁气,朱景元撑着最后一丝清明神智勒令道:“昱深,祁岳。”“儿臣在。”“朕命你二人各率一百名虎贲卫,一百名鹰扬卫,分自林场西南,东南入封岚山搜寻南羡踪迹。”“是。”“左谦,伍喻峥,时斐。”“末将在!”“你三人带余下的金吾卫,羽林卫,虎贲卫,自林场正南,封岚山西南,封岚山东南入山,务必找到朕的十三子。”“末将领命!”苏晋醒来后,一身上下只着一件中衣,她掀开盖在身上的斗篷一看,居然还不是她自己的。额角鬓边有干净的湿意,身旁的火堆暖意融融。苏晋移目过去,火堆另一旁不知何时以树枝搭了个木架子,她之前穿的衣裳被清洗干净搭在上头已快烤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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