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凤卿在一旁没想到自己的女儿敏感至此,他心中有些乱,但现在首要的事情便是稳定女儿的情绪。“曼睩你不用太激动,你大伯不是你想的那样……”说着,他走到女儿身边,拍拍她的肩膀。
君曼睩半低着头,说完了之后,才觉得自己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话。她为了刀无心的事好像的的确确像父亲说的那样神经质了。
等君曼睩心绪平復之后,君凤卿又坐回自己的位子上。君曼睩一脸愧歉地低着头。罗喉在这过程中一直没有说话,他靠坐在病床上,金红相间的头髮压在肩后。他耐心地听着侄女的话,眉目疏朗,表情没有怎么变。他有时就像一座沉默的山岳,永远沉默,讳莫如深;永远以一种疏离而顽强的态度接受外界的敬畏与挑战,永远坚定,也永远与人相隔阂。只有当君凤卿去安慰君曼睩而没有人看向他时,他的眼神有一瞬的柔软飘散,像是回忆起什么久远到陌生的往事。
“曼睩,你当然可以怀疑我。”他该是叹一口气的,可是君凤卿和君曼睩都没有听到他的叹息声。他说的很温和,一点责怪和不快的意思都没有。罗喉此处停了一下,好似略过了一些没有人愿意听的话。“但是你不要怀疑你自己。几个晚辈中我最为偏袒你,绝不只是因为你是凤卿的女儿。一个不相信自己的人,即便是对于已经得到的东西,也不相信真的拥有,最终只能等着它再次失去。”到后面几句话,他的目光从君曼睩身上移开,像是对自己说的。
君曼睩听着大伯无声的宽容,等大伯语毕后才小心地、有些不甘心不情愿地开口,“大伯您又是转移话题,我们说的明明该是您的身体才对。”她没想到,明明开始是自己来劝说关心大伯的,竟反过来被大伯安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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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医院的时候君凤卿搂着女儿的肩,谁都没有说话。
他们上了车。君曼睩将她的舞会服装抱在怀里,看向外面,直到汽车驶入第一个地下隧道时她才抹了抹眼角。
“曼睩?”父亲像是有话要说了。
“嗯?”
“你大伯,一直都很喜欢你。”汽车平稳地驾驶着,“他是一个不会假装的人,是在我所认识的人当中,最值得我们信赖的。”他的语调虽平淡,却无比肯定,不容置疑。“知道吗?”
“知道。”君曼睩在黑暗中靠在后座上,“我只是担心他,不明白他有时候为什么那样……”
“我明白。”这些年,他的大哥已经越来越少地向他人表露心迹了。君凤卿不由得想起一些往事,永远埋葬,却从未消逝,用重复的模仿的或者回忆的方式继续让人心痛地存在着。那些事时至今日已无需对再多的人说,他们也无需知晓。“你大伯说的话很对。曼睩?”他提醒女儿注意。
“什么?”
“相信,你自己。不要怀疑自己值得被友好地对待。有些人不断的质疑自己,使他身边的人受尽折磨……尽管,这可能并不仅是他们的错。”他最后顿了一下,像是犹豫着终于说了那些话。长长的隧道里,君凤卿开车的速度不快,很均匀,车里的音乐已经关闭。“你是我女儿,我愿意做任何只要是对你好的事情。对于你想要做的事,只管放手追求好了,明白吗?”
君曼睩瞅了瞅自己晚上要穿的衣服,百感交集。“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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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园里教学主楼前丛生绽放的紫色花朵的色泽与香气融入薄暮之中,暖暖的阳光照在她蜜色的肌肤上。君曼睩告别父亲,听着喷泉声穿过广场,夕阳把她的影子拉的很长,像是一条很长很长又永远走不到尽头的路。
安静的楼道内,她看了看她的教室,他和她的教室。透过深蓝色门板上的长条玻璃,她看着靠窗那排最后两个课桌。视线向上向后移,墙上贴满了他们各种各样的作业,花花绿绿,有好多故事在里面。若是有人问她刀无心对她有什么特殊的好,让她如此挂念?她答不出。刀无心对谁都像是一样的好,君曼睩也不会因为某人特意的殷勤而去偏爱谁。
这份感情,除了感情,没有证据。
君曼睩在休息室换上衣服和高跟鞋,走近镜子练习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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