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溟有些怀疑地瞄了眼自己的大哥,“真的不说吗?已经好几个月了。他会不会出什麽事?”
银血只觉百感交集,深唿一口气,等肺里的氧气快要消耗殆尽时才说:“也许他只是一个人去什麽地方玩了,他一向是喜欢避着我们,或者已经回到美国,或者又去了其他什麽地方……我只是有点担心他行踪不明才找罗喉的。”他从托盘里翻起一个杯子,给自己接了半杯水,喝了一小口。“他们已经分手了,不过我想罗喉应该比我们都了解夜麟,所以才找他。”
“分手了?”幽溟不知从何问起。
瓷杯把在手里,银血低下头。“我也不清楚怎麽回事。你不用花太多心思在这件事上,好好筹备婚礼吧。”
“我想二哥也来。”幽溟快速接话。
“我也希望。”自始自终银血都不愿意正对幽溟的脸,像是心虚。“你二哥不会有事的,休息吧。”然后他走出去。
幽溟下意识地向银血打了个晚安的招唿,之后听到大哥从厨房走出去的声音。脑子里的信息先是沈荡,接着开始飞速的旋转,乱作一团停不下来。
毕竟他还是个年轻人,一下子无法处理好这些突如其来的话语。
有关二哥的。
幽溟呆立在那儿,他应该高兴的,他的确高兴的,即使这个消息稍稍扰动了节日的歌舞升平。
二哥失踪了三个月,作爲亲人应该是有点着急了。可是仔细想想找到了又怎麽样呢?他已经搬出这个家九年半了。
年轻的建筑设计师回到房间休息。幽溟今年二十六岁,供职于一家知名的建筑师事务所。这个面容俊俏的男子躺在床上,却无法安然入睡,脑海里不断翻复着银血的话,回想有关那个人以及有关他的一切事情。
幽溟的二哥叫做夜麟,只比幽溟年长三岁。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可是幽溟好像从未了解过他的二哥。兄弟二人已经许多年没有见面,自从夜麟离家出走开始,存留在他脑海中相关夜麟的记忆却还是那麽鲜明,零落在成长岁月里的碎片似乎触手可及,但拉近一看,又仿若隔世。
自己的二哥是个性情并不温和的人。不知是不是因爲血缘不尽相同的缘故,明明出自同一个家庭,夜麟与幽溟却像是从两个不同教育环境下走出的青年。二十多年来,即便是作爲兄弟的幽溟,也和夜麟没有什麽深交。
他探索着回忆的尽头。
如今,最早,也是唯一幽溟记得的和夜麟亲近的回忆就是小时候兄弟二人一起搭积木的情景。那个时候,幽溟三岁,夜麟六岁,银血八岁。原初记忆的底蕴无法抹杀,幽溟再后来曾经怀疑过这段记忆的真假,朦朦胧胧,像一个无法忘记的梦。
夜麟上小学以后,和银血同住,于是幽溟有了独霸一个房间的权利。
一直到九岁,幽溟都不知道“议员”是个什麽东西。他只晓得父亲狠忙,而且“议员”是一个能让人另眼相待的名词。父亲忙是一件好事,幽溟根本不在乎他忙的是什麽。他喜欢父亲出差带回来的礼物,不喜欢他呆在家里说教。因爲父亲公事繁忙,幽溟的母亲便主管家里的大小一切事物。在幽溟眼里,他的母亲既漂亮又温柔,只得用全世界最好的形容词去形容。唯一令当时幽溟不满的,就是——她的母亲不能独宠着自己!因爲他有两个哥哥。幽溟的母亲是一个知书达礼的女人,不会因爲三个孩子中有血缘之别就偏袒哪一个。她知道自己的丈夫有过爲他生儿育女的两位夫人,可她仍愿意一心一意地照顾这个家和家里的所有人。
思绪翻涌,掩藏在各个角落里的过去不由自主地跳出来,搅扰着幽溟的睡意。睁开眼,午夜的烟火光焰透过窗户照的房间惨亮,幽溟静静地继续他的追忆。
大概到了夜麟七岁左右的时候,他便不再和幽溟搭积木了。在后者看来,其中的原因有两个,一是夜麟觉得自己年龄大了,不屑于玩这种“小孩子”玩的东西;二是夜麟故意不和他玩,欺负他,气他。幽溟想,主要是因爲第二个,银血从前也和他们一起玩啊!
幽溟发现夜麟总是和母亲对着干,母亲让他们吃饭轻声慢嚼,夜麟就是大口吞咽把碗大声一推;母亲让他系鞋带,夜麟就是故意把鞋打踩在脚底下……种种事件发生时,幽溟自然是站在母亲那一方,一点也不觉得夜麟的动作有什麽可取之处,也不知道爲什麽他要那麽做。幽溟只希望母亲天天开开心心。
最后,还是由幽溟的父亲出面。中年人的态度并不凶恶,但也绝不能说是慈爱。“夜麟,停止这种幼稚的举动,要学会尊重你的母亲。”夜麟似乎怕他的父亲,他的头压得狠低,小声嘟囔着什麽。父亲无关紧要地照例又说了几句,气氛逐渐缓和,夜麟才敢擡起头。张眼,便是幽溟喜形于色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