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河东府里来了一位殷大娘子,知府夫人请鹿衔花过来作陪。这件事表面上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知府夫人的朋友来了,找几个有头脸的妇人来作陪,活跃一下气氛,也是常有的事。细细想来,鹿衔花跟胡知府的交情也是一般,只是最近几个月才亲近起来,她发小儿来,用得着让自己过来作陪吗?不过贵人心思难测,胡夫人觉得需要拉拢自己,请自己来作陪,也未尝可知。可是既然是她的发小,按说应该热情招待,多请几位官眷来陪着,才显得殷勤热闹,怎么就让自己一个来?怕胡夫人这次饭局是另有意图的。莫非殷大娘子有什么隐疾?别人在场不好说?鹿衔花一边陪着二人说话、央及酒菜,一边在心里猜测着胡夫人的用意。
酒菜过半,胡夫人忽然问道:“哎,鹿妹妹,你前儿不是说需要银子周转吗?有着落了吗?”
鹿衔花冷不防她会在这里当着客人问,一时也不知道应不应该承认,只好嗯嗯啊啊地应承着。
胡夫人不但不尴尬,反而咯咯地笑起来:“哎呀,你还不好意思了,这里又没有外人儿。那天你跟我说要周转的事儿啊,我还害愁了。你说咱们这个河东府吧,地界又小,人又穷。钱庄子倒有几个,借个千把百两银子还凑合,上个万都难,到哪去找能一下子借二十万两的大户去?别人的事儿,我就不放在心上了,妹妹你的事儿,我能就这么撂下么?把我愁得吆,是吃不好,也喝不好的。可能有什么办法呢?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天可怜见的,偏偏今天我殷妹妹来了。我想着殷妹妹家里不是开钱庄的么?想给你们拉拉线儿,万一殷妹妹家银子富余,不正好把妹妹的愁事给解决了么。”
听胡夫人说这个话,鹿衔花仿佛在暗室里关久了的人乍见了亮光一样,身子也坐直了些,她侧脸偷看了殷大娘子一眼,想从她的表情变化上找到更多的希望。
殷大娘子听着胡夫人的话,脸上并没有更多的变化,难道她提前跟胡夫人通过气了?鹿衔花心中有些忐忑,现在的她想殷大娘子做出反应,但又害怕这个好不容易有的希望一下再破灭,也不敢开口问,强装镇定地说:“小妹那天也是随口一说,怎么敢拿这些事叨扰夫人?这几天也跟汇农、百工、鼎商、兴建几家钱庄交涉着呢,他们都有出借打算的。”
胡夫人哂笑道:“嗐!他们那几个小钱庄子,能借出多少钱来,我还不知道?零零碎碎的,也值得你跑?殷大娘子家的普汇钱庄那是全国汇通,二十三行省都有分号,哪一家的本钱也得上百万。你要二十万,那还不是小菜一碟?是不是啊,殷妹妹?”
殷大娘子听胡夫人说这个话,微微翘了一下嘴角,然后点点头道:“即是胡夫人的姊妹要银子用,哪还能没有?一会儿,打发个小子拿着我的手剳,去平阳府找那边掌柜铁中璞解二十万两银子来。”
胡夫人双手一拍,喜道:“哎呀!还得是我殷妹妹,干脆爽利,一下子去了我一块心病。这可好了,鹿妹妹还不快谢谢殷大娘子。”
鹿衔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几天拿得自己失魂落魄的难题,竟然三言两语就烟消云散了!这世界上哪有这种好事?她也是经历些世故的,不是那些见了鱼饵就咬钩的小鲫瓜子。江湖水深,凡事都不可能没有代价就获得,不搞清其中,怎么敢受这么大的人情?遂站起身来对殷大娘子施礼:“殷姐姐,初次见面就蒙姐姐信任,出借这么一大笔银子,小妹感激不尽。不过在商言商,姐姐有心借银,小妹却不敢就这样觍颜受姐姐的好意。按规矩,总得有抵押之物才好。可小妹现在的情况,要拿对等的抵押之物实在是……。”
胡夫人脸上的笑容略微有点僵。
反而是殷大娘子从容一笑,说道:“只这句话,我就知道妹妹是讲信用的人。我们做钱庄生意的,最忌讳做事犯险,借钱给妹妹这个事,我自是有所考虑的。妹妹借钱不过是为了医馆周转,现在的医馆都是一本万利的,亏什么也不会亏了医馆啊,只要妹妹的医馆正常经营,自然不怕还不上。适才使过鹿妹妹的药了,这么好的药,哪有不赚钱的道理?况且妹妹是胡夫人的姊妹,就如同我的姊妹一样,快莫提抵押的事,我信得过妹妹的。”
“这……”,鹿衔花还有些顾忌,借钱这个事是个大事,除了抵押物的事不算,利息多少、借期多少、保人是谁都不知道,殷大娘子竟敢满口答应,她真有些不放心,可此时她还真需要这钱,于是心神就有些失主了,只能把目光投向知府胡夫人。
胡夫人极想促成这件事,要不然她就不攒这个局了,于是她便半劝半嗔道:“我说鹿妹妹,姐姐我可真瞧不明白了。没有钱的时候,你愁眉苦脸的,待到有钱借了,你反倒推脱起来了。殷大娘子可是我三十几年的姐妹,才卖我这个面子,都是为了解妹妹的燃眉之急。往外借钱的不怕事儿,你倒还犹豫起来了。怎么?怕我们姊妹两个做局坑你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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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衔花见胡夫人有些生气了,她怎敢得罪胡夫人,在河东府的事全靠胡夫人给撑腰呢,于是连忙赔罪:“夫人如此说,衔花可就要愧死了。夫人事事为衔花操心,衔花感恩戴德还来不及,怎敢疑心夫人?只是怕亏了殷大娘子,才……“
胡夫人还没等鹿衔花说完,便打断她:“嗐!你借她钱,给她利息,她还有的赚呢,什么亏不亏的。你也不必担心利息高还不起。哎?现在汇农钱庄要你多少利息?”
鹿衔花见胡夫人要说实际问题了,也不必逆着她的意思,于是说:“汇农现在是月息一钱。”
胡夫人问殷大娘子:“这个是怎么算的?”
殷大娘子说:“一两银子一月利息一钱。”
胡夫人惊呼:“娘来!一两的利息一个月就要一钱,一年的利息就要一两二钱!借他一万两,年底要还一万二千两!”
殷大娘子微笑点头说:“这是多少年的规矩了,都是一样的。”
胡夫人感叹道:“哎吆,不是我说啊,你们干钱庄的,赚的都是黑心钱!怪不得提到借钱我鹿妹妹直犯愁呢,要是落在我头上,我也犯愁。”
殷大娘子知道胡夫人素来好诙谐,掩口而笑:“姐姐真能说笑,祖师爷的规矩,我们也不好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