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溪流,绕过一个小山头,另有一个山谷,面积有三家村十分之一,好在地形平坦,谢澄安那一波灾民就被安置在了那里,取名临溪村。谢澄安在三家村有熟人,一是因为他在临溪村没有同龄人,两个村离得不远,小时候经常和郑丰收一起玩,二是因为他经常跟着梁大夫来看诊。对于某些不正之风,谢澄安早有耳闻,但嫁过来之后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所以一些细节谢澄安并不清楚,比如哪块田是良田,哪块田是恶田。谢澄安背着半框春笋,高高兴兴往家去,迎面看见张铁牛上气不接下气地:“澄安!你爹去找郑丰年了!”两家田地挨得近,所以萧远之经常请教张铁牛种田的经验,这天下午,两人干完农活,一起在萧家院子里休息。萧远之问张铁牛,别家地里都出苗了,只有他家不出,是不是哪个步骤出了岔子?张铁牛一脸平静地说:“那两亩地本就是贫地,出苗自然慢。”郑丰年以二十六两银子的高价,卖给他们两亩贫地,萧远之一拍桌子就要去找郑丰年,张铁牛没拦住。张铁牛又是焦急又是愧疚:“我、我以为你们知道,你看这……”谢澄安:“张大哥,这不怪你,要不是你,我们现在还蒙在鼓里呢,张大哥,我去找我爹,你先回去。”张铁牛:“我跟你们一起去。”万一萧老哥和郑丰年闹起来怎么办?张铁牛觉得这事,他有责任。谢澄安:“时候不早了,张大哥再不回去,嫂嫂该担心了,张大哥放心,我心里有数,你先回去吧。”张铁牛也是外来户,上有年过五十的母亲——让谢澄安挨着她洗衣裳的婶婶,下有三岁的小儿子,谢澄安怕张铁牛为他们出头,会惹得郑丰年针对。正巧张娘子来找,二人便没有多说,谢澄安把笋交给张铁牛,抄近路追上了萧远之:“爹!爹,你计划如何说?”萧远之:“朝廷明文规定,单亩良田十三两、中田十两、恶田六两。”“买卖时地里有庄稼,按市价加钱,郑丰年足足坑了我们十四两,分明是欺压百姓!”有这十四两,他们一家就不必挨饿受冻,还能吃得好一些,新郎君进门第一年本该包个大红包的,都没给。本想稻谷丰收,日子一年比一年好,但是贫地和良田,产量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守着两亩贫地,日子好到猴年马月了,早知买不到良田,做点生意也行。萧远之气得胡子一抖一抖的,谢澄安有点想上手,像把萧明允的头发捋顺那样。咳、不是、没有,他绝对没有想捋公公的胡子,咳,说正事。谢澄安:“爹说的是,可是村东头的王黑娃也为此事找过郑丰年,第一年,郑丰年说他秧插得太密、第二年说插得太稀、”“第三年说天太旱、第四年说虫太多、第五年说他不会打理,好好的良田,卖给他才四年就被祸害成了贫地。”“还是村东头的,李大毛也找过他,第一年、说把石块清理了就好了、第二年、说从山里挖些土、垫上就好了、”“第三年、说用金汁混着枯枝落叶洒在地里、好好地沤上一年就好了。”“下了这么多功夫、第四年的产量肯定比第一年强,可根里不是良田,又能撑几年?”找郑丰年能要回钱就见鬼了。种田是靠天吃饭,一年两年收成不好,也不能全怪地,年代久了才能确定这块田是良田、中田还是贫地,或者长久生活在这里的人才清楚这些,可年代一久,很多事就说不清了。萧父:“有买卖文书在,郑丰年亲手写的,实在不行就去衙门告他!”谢澄安:“爹!若郑丰年当着县太爷的面儿态度诚恳、说他记错了、给您道个歉、或是还咱们银子、或是给咱们田地、这件事算是解决了,以后呢?”若是从前的萧远之,其中的利害关系,他不会想不到。可是经历了如此大的变故,又被人坑了许多钱财,萧远之整个人都有点混乱。好像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需要重组,比如面对不公,他是应该勇敢的反抗,还是委曲求全?圣旨叫他们迁回祖籍,往大了说是淮安府,往小了说是三家村,若皇帝心情不好,他们出去讨生活都是抗旨。可是想在三家村生活,有些人真的不能惹,萧远之摇了摇头,感觉整个世界都是灰暗的。谢澄安轻轻地唤了声爹,脸上笑笑的,眼睛亮亮的,说:“爹,我们不如去找郑丰收的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