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重华豁然抓住她的双肩,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檀咬牙道:“姜国已向息王求亲。雅公主将要在三天后被送到姜国。”
项重华虎躯一震,惊道:“怎么会这样?息王明明知道我和息雅的感情,怎么还敢把她嫁给别人?”
小檀幽幽道:“知道又如何?雅公主虽然和你两小无猜,但自从她回国后,你又有过什么表示?何况姜国、息国一直保持联姻关系,这种关系随着息国的日趋衰弱和姜国的中兴更是愈加密切。你若是息王会作何取舍?”
项重华激动地道:“但她应该明白我的心的。我只是,我只是……”
小檀冷笑道:“你只是认为即使什么都不做也会事随人愿,对吗?你以为她会永远在那里等你,等你犹豫够了才把她带走,对吗?但你明不明白一个女人的年华有多短暂,一个女人的意愿是多么无力?既然在乎,为何非要追悔莫及时才去感慨愧疚?”她闭上双目,胸口起伏不已。
“雅公主提出要在出嫁前到雍国祈福还愿。息国担心出事,所以特地请李贲将军为她护行。我不知道她所谓的祈福还愿是不是借口,但我却知道,那是你们唯一的机会。”
她缓缓从怀里抽出一条素帛,道:“前天夜里我去给将军送药时偷听到他们的对话,但可惜还是被将军发现了。你照着这上面写的路线去找她。千万莫再错过。”
项重华默默接过素帛,欲言又止。小檀看着他在灯光下把素帛铺展开来,脸色忽然变得雪白。
素色的布帛上竟然空无一字!
小檀一把抓住素帛,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向后连退几步,险些瘫倒在地,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我,我分明写下了的!我没有骗你。”
带着血的眼泪从她美丽的双目里一点点涌出。接着,她的嘴角也渗出了鲜血。项重华一把搂住小檀,目中也布满了血丝,高声吼叫着:“传御医,快来人啊,传御医!”
小檀一瞬不移地望着他关切的目光,嘴角涌出的血已经开始泛黑,缓缓道:“你能这样搂着我,我好开心。其实,我一直在怨你没有纳我做妾侍。”她吃力地吸了口气,用尽所有的力气道:“息雅公主将会在……。”
大门忽然洞开两旁,十几个佩剑的侍从和一个背着药箱的御医跪在门口,惊恐地看着抱着尸体的项重华,上气不接下气。
项重华缓缓把小檀放在榻上,颤抖的声音在华室里回荡。
“今天的事情谁也不许说出去,否则,杀无赦!”
跪在最前的侍卫缓缓起身,眼中隐隐泛着泪光,道:“小檀姑娘她……”
项重华的手缓缓滑过小檀冰冷的脸,将身上的紫袍轻轻披在她僵冷的身上,沉声道:“以储君侍妾之礼厚葬。”
曲廊回合,冷月斜倾。风吹过长廊,如同抖落漫天星光投入水中。项重华的双手不由自主地移上双肩,并非因为寒冷,只是因为没有一双柔软的手为他披上一件斗篷。他的心中早已被强烈的愤怒和悲伤填满。但此时此刻,他根本没有时间去生气、去哀嚎。逝者已矣,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项重华狠狠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小檀为了向自己告秘,不惜叛出李府,所以绝不可能自行服毒。而其间试图刺杀她的刺客又均没得手。到底是谁,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息雅究竟要在哪里祈福?他捂着头盘腿坐下,忽然猛然站了起来,想到了那个叫秦柔的女人。
她出现的时机实在太凑巧。还有那杯酒。难道是她将小檀的素帛掉了包并下了毒?难道她是李贲的细作?若是如此,说不定她也会知道在哪里能见到息雅。
项重华霍然起身,冲回房间对杨克道:“立即去找那个叫做秦柔的女人来,要活口。”
杨克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一旁的赵毅忙接口道:“杨老爹犯了湿痹,杨大哥今天正巧陪着看大夫去了,所以并没见到那个女人。还是由我去找吧。”
项重华点头道:“越快越好,一定要活口。”回头对杨克道:“你一会儿带着御医回去瞧瞧,府里的事先交给其他人。”
杨克跪下道:“多谢储君关心。家父已不要紧了。”
项重华拿起酒樽,金色的杯里却已经没有酒。
杨克垂头道:“属下担心储君伤心之余饮酒伤身,所以自作主张把残酒倒了。请储君恕罪。”
项重华苦笑着摆摆手,待人们退出房间后,兀自抚摸着小檀躺过的地方。屋内已被收拾得一尘不染,任谁也看不出来曾有一个美丽的女孩子在这里死去。想起小檀,项重华不由有些后悔。如果当初自己把她留在身边,结局是否会不同?可讽刺的是,若非她的死,自己又怎能有机会救走息雅?
但就算能将息雅劫走又如何?息姜虽小,和亲的公主被公然劫走也是无法容忍的侮辱,这对一个已经不再受宠的浪荡太子来说,意味着储君之位的绝对丧失。甚至,他将会被驱逐出王族,永远无法回到雍国。
项重华躺在榻上,把被子拉过头顶。薄绡般的乌云越聚越浓,渐渐笼住了月辉。细长的雨丝,飘在院子里的梧桐上,缠住了叶子,点滴直到天明。
雍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