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麻烦,大姨挺好伺候的,你放心。”关姐连声说。“我昨天晚上刚给她擦完身。”“我上上个病人才麻烦呢,也跟大姨似的不能动,就是能说话,别的不会说,天天妈逼妈逼的骂我,声音还大,都传到楼道里,跟我虐待了她似的,谁劝也不行……”关姐又打开话匣子了。林晓维凑近看看张秋丽,她侧着头,看着前方窗口的方向,眉目舒展,像在追随阳光。林晓维转到窗前,故意挡住她的视线,但好像没有作用,张秋丽虚无的目光像穿透了她,一眨不眨地看向前方。她不禁上前轻轻触摸她的脸,凉凉的,软软的,像没有温度一样。林晓维的心头蓦然涌起一阵酸楚。从住院部下来,林晓维在车里安静地坐了一会,想了想给姐姐林晓冬发了一条微信,告诉她这个护工照顾得还可以,她决定继续用下去了,张秋丽也一切如常,让她不用惦念。林晓冬比她大七岁,三年前,像算好了似的,退休不到三个月就赶上广州的儿媳妇生孩子。这是大事,她立马奔去了广州。那时张秋丽还身体健康,还是家里的一把手。后来张秋丽发病后,林晓冬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孙子那边实在也离不开她,后来张秋丽变化不大了,林晓维就让她不用总跑了,有事情都是林晓维跟她电话联系。家里就姐妹两人,林晓维其实挺担心这个姐姐的,她有美尼尔综合征,四十多岁时就开始犯病,劳累了休息不好压力大了,都会天旋地转、恶心呕吐地发作。一只耳朵因此还半聋了。所以她凡事都尽量自己来,让林晓冬在那边安心看孩子就好,不必来回折腾了,再说她过来也无济于事,张秋丽该去的大医院都去过了,能请到的外地专家也会诊多次了。脑病,严重的小脑萎缩,都是不可逆的。更何况,林晓维也能想象得到,带孩子本身已经足够林晓冬忙活了,长期住在儿子家肯定也多有不便,再加上她那个同去的姐夫也是个两手不沾阳春水的。林晓维倒是常叮嘱姐姐在外注意身体,保重好自己是最重要的。林晓维回到娘家,第一件事就是开窗通风,把前后能打开的窗户都打开了。林保平不在家。他在家也一样,不爱开窗户。每次从外面进来,室内总有一股久闷得接近腐败的怪异味道。可能他自己是闻不到。主要是这几个月张秋丽住院以后。洗衣机上的篮筐里这次还挺干净,只有两双发硬的袜子,阳台上倒是挂了不少衣服,看样子,林保平刚洗过衣服。桌子窗台的灰是常在的,地面也是,画着圈。林晓维挽起衣袖,把能擦洗的地方都擦洗一遍。重点把卫生间各个角落都清理了。房子本来就有些年头了,物件也用得久了,尽管常擦拭,也显出了年代感。张秋丽以前就是一个爱干净的人,在家时基本闲不住。张秋丽生病后,断断续续出院住院,林晓维只要有时间,尽量让家保持着张秋丽在家时的整洁模样。或许在她内心深处,有一天张秋丽还会如常地回来,跟过去的多少年一样继续撑起这个家。那时,她会让妈妈看到,家一点都没有改变。林晓维在沙发上歇坐了一会,开始收拾半路专门进菜场买来的食材。鱼刚炖上,林保平回来了,手里拎着两个菜包子。“不说不用你过来吗,我昨天把衣服都洗了。”林保平说,“你有空回家歇歇吧,以后不用总往我这跑。”“我没事,也过来看看你都吃点啥。”林晓维说。“我焖了米饭,你这包子明天早晨热热吃吧!”她又说。“行,今天吃吃我老闺女烧的菜。”林保平乐呵呵地答应。林晓维烧了一荤两素,外加一个西红柿蛋花汤。其实林晓维真有点吃不下,主要为了陪着林保平吃。林保平胃口不错,一碗吃完又主动添了饭。吃饭间,林晓维跟他讲,这个月的钱已经结给关姐了,以后就继续用她吧。跟林晓维预想的一样,林保平没什么意见,自从张秋丽生病后,家里大小事基本都是林晓维做主了,林晓维也开始习惯直接做决定了。像上一个护工小张,手脚还算勤快,人也老实,就是家里总有事,不时突然袭击地请假,这样反复出现了多次,林晓维考虑了两天,没到整月就直接跟她结清让她走人了。快吃完饭的时候,林晓维注意到林保平好几次抬头瞥向墙上的挂钟。“爸,你晚上有事啊?”林晓维问。“没有,没有,”林保平低头很响地喝了口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