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绵好奇地出去看,果然一群东厂番役进了院子,带头的还是个她认识的人。
“高百户,你怎么来了?”秦绵笑着问。
“秦娘子,可收拾妥当了?督主命我来接您去东临街的宅子呢。”
秦绵目光闪了闪,知道孟长安也许是怕她带不走嫁妆才会派东厂的人过来给她壮势。他想得如此周到,秦绵有些愁,一身新衣怎么够还呢?
番役们一箱一箱把东西搬上了马车,秦绵走出侯府大门的时候只觉一身轻松,两世的枷锁彻底摆脱,她问身侧的冬枝:“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冬枝回答:“是腊月二十五了,娘子。”
“腊月二十五,真是个好日子。”秦绵轻声呢喃,上一世的今天她被长宁侯关起来,过了一年便冻死在侯府大门口,就是她如今脚下踩的这块地方。
秦绵难过的情绪只停留了一阵,当马车停在东临街大宅门口时,她彻底抛却了伤心,脸上扬起浅浅的笑意,然而一进门,却觉得气氛有些不太对劲。
直到秦绵踏进了正堂,终于知道那种违和感从何而来了,孟长安正坐在厅里喝茶,继母曹氏陪在一旁,明明是笑着的,却好似比哭还难看。
他怎么过来了?
第28章
孟长安放下茶盏,淡淡道:“本督今日得闲,就过来看看。”
秦绵微愣,他来就来了,这话怎么倒像是向她解释呢,这宅子是他的,自然想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还要多谢督主的帮忙。”秦绵看了看外面搬东西的番役,对孟长安致谢。
孟长安嗯了一声,修长的眉毛微皱,端起茶盏饮了一口。
曹氏紧张了半天,终于觉察出一丝不对:“绵姐儿,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秦绵不想隐瞒,和离的事也无从隐瞒,便直接道:“母亲。我已经与长宁侯世子和离了,这是和离书。”
曹氏初时没反应过来,但随即就是一阵天线地砖,颓然地靠在椅背上,表情天塌一般:“怎么会?你说,和离?”
她看着秦绵想要再确认一次,秦绵朝她点点头:“母亲,和离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坏事,若勉强下去,也只会成一对怨偶。”
原因复杂,秦绵不想让曹氏徒增烦扰,便只淡淡揭过。
曹氏迷蒙中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是不是因为你父亲的事,长宁侯府嫌弃你?”
秦绵宽慰她;“母亲别想那么多了,至少我的嫁妆都拿回来了,咱们今后可以安稳度日了。”
曹氏怕秦绵伤心,勉强打起精神:“说的是,当初求娶的时候好话说尽,说什么一定好好待你,可如今转眼就变了。绵姐儿,你放宽心,母亲定要为你再寻个好人家。”
孟长安沉默许久,听闻这话却突然被茶水呛住,咳嗽一声。
秦绵无奈对曹氏说:“母亲,先别说了,督主还在呢,怎好失了礼数。”
曹氏差点忘了孟长安还在,连忙告罪,孟长安不在意地摆手:“秦夫人无须多礼。”
他坐在这里,曹氏总是不自在,说话也磕磕绊绊,秦绵想了想,对孟长安道:“督主,我进来时,看院子里的梅花开得极好,您要不要去看看。”
孟长安凤眸微微眯起,秦绵在他面前胆子越来越大了。见他不悦地看过来,秦绵目露恳求,孟长安顿了顿,一声不吭地站起往外走,秦绵跟曹氏说一声也跟在后面。
胆子再大,她也不敢让孟督主冷呵呵地一个人去逛园子。
这所大宅里有一片梅园,如今梅花开得正盛,秦绵进来时离得很远便觉得一阵冷香扑鼻而来。孟长安也许极其喜欢梅花,从秦绵第一次见到他开始,他随身携带的帕子上绣着梅花,东厂休息的小院里也栽种梅花,如今这所偶尔居住的宅子里更有一大片梅园。
他似乎是喜爱一件事物就把它时时放在眼前的那种人。
秦绵神思飘远的时候孟长安也在打量着她,她今日打扮得素静,粉黛未施,从前每次见她时,她都是克制和沉静的,今日却终于露出些许天真雀跃。
“跟梁明泽和离你很开心吗?”他审视着那张俏脸。
“那是自然。”秦绵脱口而出,片刻后方意识到什么,苦笑道:“他不喜欢我,我何必强求呢。”
孟长安点头,没再多问,视线也落在眼前的梅花上,秦绵轻呼一口气,那天孟长安也在,她哭的那么惨转头就这么高兴,他不怀疑才怪。
秦绵见他目不转睛地赏花,随意找个话题:“督主喜欢梅花吗?”
孟长安闻言唇角牵起一丝弧度:“喜欢?大概是吧。”
十二岁刚进宫那年,孟长安被安排在锦妃宫里做一个洒扫太监,因为长相颇得锦妃喜欢,很快就被锦妃提拔,负责锦妃宫里的内务。同屋关系不错的小太监心生嫉妒,有一天,那太监说是锦妃吩咐,让孟长安去花园里折一枝梅花放在宫里,孟长安并未怀疑,照吩咐折了一枝梅花回来。
结果锦妃看了面色大变,让人把孟长安拖下去打了二十大板,宫里惩罚宫女太监的刑罚极重,二十大板足够让孟长安皮开肉绽。他年纪小,高烧不退,差点伤重而亡,后来好不容易挺了过来,却被锦妃打发到外边继续做洒扫太监,而那个陷害他的小太监去了锦妃跟前伺候。
从那以后,孟长安每到冬日就摘下梅花,晒成干花放在身上。后来地位渐高,权势渐大,他也一直保存着这个习惯。无论是随身带的梅花帕子,还是东厂休息的小院、厂督府里还有这处私宅的一大片梅园,都是他用来提醒自己的,人心难测,不去算计别人,就只能被别人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