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人员将信将疑,细长胳膊抖了抖,不情不愿地将通讯仪递过去。云猎一把揣进口袋里,风也似的冲了出去。几秒之后,工作人员望着她消失在火光里的背影,忽然后知后觉地喊道:“找到没?你就不能站着看吗,干嘛跑那么远——等等!你这个骗子!”谈判的时候,自然要把饼画得尽可能大,才好多谈一些条件。可是,【神与物游】有24小时的冷却时间、卫生间正在检修,这里又没有布置任何消防设施,云猎哪怕把自己一身血统统都放出来,也不足以浇灭一平米的火。何况,对于这个吞噬了许多玩家的地方,云猎并没有什么好感可言。如果不是它一直用规则误导、欺诈,还诱导人们自相残杀,事情也许根本不用演变到这一步。——明明几个小时前,大家都还是在一个屋檐下读书的同窗。都还是手无寸铁的普通人罢了。虽然根据工作人员的表现来看,需要将卡片贴到机器上才能改变玩家身份,但万一对方只是用了障眼法,回头发现她反悔后又远程取消【消防员】身份,那就真是无路可逃了。以防万一,她索性连这台通讯仪也骗了过来。希望有用。“没有。”这句话,姜君好差不多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然后她背过身去,重重地抹了一把眼睛。火焰把她一头长发燎焦许多,烟灰杂七杂八地蹭在脸上;那些污渍并没有被擦掉,反而抹得到处都是,让她眼里与火花交相辉映的水光更明亮了,也更刺痛人了。这样盛于眼眸的水汽,也将在高温之间,转瞬蒸发而去。所以她只是吸了一下鼻子,仰起头沉默几秒,又恢复了平时那种骄傲的神情,将视线投回同伴们身上。江楼月嗓子已经哑了,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汗珠顺着她通红的脸滚落下来,冲开一条条灰黑痕迹,滴在肩头的伤口上。规则留给玩家的倒计时还有两分钟,然而火势来得更为汹涌。所有未被淘汰的玩家们都已经被迫聚拢到了一起,人贴着人,挨挨挤挤,才能在仅存的一小片安全区里落足。为什么就算脱离了读者这个身份,也还是看不到出口?为什么就连工作人员所能看到的地图里,也没有出口的位置?视线变得淅淅沥沥,汗水混着血水,刺得人眼睛发酸。云猎用袖子擦了一下眼睛,虎牙深深咬进嘴唇里,继续凝神看着通讯仪屏幕上显示的俯视图。到底藏在哪里,到底是哪里还有没注意过的要点——生平第一次,她没办法在考场上保持平静了。血液激荡起来,心跳声一下下冲击着耳膜,以至于过了几秒,云猎才意识到是江楼月在自己身边说话。低低的、嘶哑的声音,艰难地从江楼月嘴里流出来。她从云猎肩膀上探过头,望着那块屏幕,因为音调太过低沉,已经听不出是失望、困惑还是怅然了——“真奇怪啊。都从这个角度看了,还是看不到出口。”都从这个角度看了……俯视图……一个难以用语言描述的闪念,惊雷般从云猎心上打了过去。如果平视的时候,东西南北都没有路;俯视的时候,下方也没有路——那抬头看看呢?上方呢,会不会有路?难怪灯光总是让人感觉从很遥远的地方洒落下来,难怪她们从来没有看到过天花板,难怪!想到这里,她二话不说,冲到书架前面,借着搁板上的空隙,用尽力气爬了上去。当五彩斑斓的光穿破阴影、远远地照亮天花板上那扇贴着绿色逃生标志的木门时,云猎竟然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她索性将杂念都推到一边,站直以后抡圆胳膊试了试,立刻低头向下喊道:“有出口!但是太高了,就算是江楼月跳起来也够不到的!”几秒之后,姜君好扯着嗓子回复她:“这里没有梯子啊——”“——书!”一个逆着热浪,一个迎着灯光,她们的声音遥遥碰撞在一起。“人生有路书为径,苦海无涯学作舟”。规则倒数第一段第一句,靠近黑板底部的位置。看到它的时候,云猎只以为,这是图书馆为了强调规则而故意调换词语位置;现在想想,这可不就是关于生路的指引吗?这一刻,她心里终于酸酸地、浅浅地生出一点庆幸——还好,还好种种措手不及之下,她们来得及换出三个【消防员】身份,不必害怕触犯规则,可以放开手脚把书搬到架子顶端,垫起那条通往生门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