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君相护,此乃幸也。
“你要习惯。”
她记得这句话,永远记得。
……
锦兰抬起头,看了一眼天色,透过密林的间隙,天光温柔的洒下来。北泽的灌木密林之中,还能看见这样的天色,还真是难得一见。
走在前面的禾枫野停顿脚步,回转过身子等着她举步。
锦兰轻撩起裙角,防着泥污了衣服,遂轻抬起脚步,跟上禾枫野,由其引着,穿过密林之中,朝着北泽深处移步而去。
因着北泽之地地表湿润,走在上面好似踩在棉絮上,没有声音,因此行走间,一呼一吸里,耳边听得不远处的北泽深处,有打斗的声音响起。
旁边的禾枫野微微侧目,拿一双眼睛睨着锦兰,观瞧其的表情,面上带着笑意,嘴上不语。
锦兰走在禾枫野身侧,芊芊玉手轻提裙裾,感受到禾枫野的目光,并不与之对视,只是专心向前走着。
拐了些许道路,穿过些许密林,禾枫野忽然停住脚步,伸出手,挡了一下锦兰让其驻足,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遂向前一步,轻轻拂开眼前遮着视线的草木。
北泽深处之景,忽然一目了然。
映入眼帘的人,是铁面。
他那原本用缎带绑住的发丝尽皆凌乱,衣衫上破了几处,有血污了衣襟,熟悉的玄铁面具依然罩在其脸上,还是无法看到他的表情。贴身自卫的一柄弯刀已然出鞘。
原本的泥沼中,已经丝毫不似昨晚那般宁静。不远处的离情花却还在那里,九片花瓣依旧仿佛血玉,周遭的生死之争均与之无关。
与铁面打斗的是几个未曾见过的黑衣人,一招一式可见是几位难得的高手。几个人与铁面打斗在一处,一时里,腾挪的动作飞溅起泥水,刀锋过处,草木皆落。
也不知是缠斗了多久,已经有两个倒在地上,满身的血污,几处伤口竟已溃烂见骨,血肉模糊,颜色乌黑。
一见便知是中了毒。中了铁面的毒。
锦兰心中清楚,铁面虽然为月隐门第一用毒高手,但是,武功造诣却并不算高超,月隐门本就很少有派给铁面的任务,其所杀之人几乎都是为了试毒而已。
眼前的铁面已将那柄几乎未曾出鞘过的弯刀使出,足可见其实则已有些无力招架了。
锦兰正在思想间,耳边忽然听得禾枫野开口说道:“佳人可曾识得那人?”
锦兰被禾枫野的声音从记忆之景拉回现实,收了目光,轻垂眼帘,停顿片刻才答道:“小女子愚钝,不知珏王殿下所指之景竟是如此这般。锦兰不过一位民女,怎知晓这江湖之事。”
禾枫野饶有兴致的看着锦兰,眼神中满含深意,又说道:“本王听闻公玉家族素以卜算见长,不如佳人替本王算算,眼前这场争斗,哪一边会赢?”
锦兰听罢,一双明眸转向禾枫野,嘴中说道:“珏王殿下既然知晓公玉家以卜算见长,必然也知道公玉家早在十几年前就以满门皆灭。一个连自己生死都算不出的家族,珏王殿下难道相信锦兰这个少小离家的女子?”
禾枫野听闻锦兰的话,不禁在唇边绽出一抹笑,随即说道:“既然如此,实在可惜,佳人便同本王一道看看着结果究竟如何吧。”
禾枫野言语间,锦兰耳边便听得一阵刀剑划破皮肉的声音,转头的瞬间便看见,铁面背部的衣衫被划破,有血,喷洒出来。
只感觉心上一紧,脸上的表情却不曾变化。
铁面被砍中那一刀时,被来自身后的力度带起来,只觉忽然难耐的刺痛袭来,身子不由自主的随之而动,刚好将一张戴着面具的脸冲向锦兰所在的方向。
就在此时,禾枫野忽然伸手拨开面前掩着身形的草木,锦兰整个人便自密林中显露出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锦兰不及反应,只觉面具后面铁面那双眼睛忽然看过来,身子便好似冻住一样,动弹不得。
铁面在转身的一刻,忽然就看见微微发怔的锦兰。
还是那张自小就美的不像话的脸,那张十几年来就跟在自己身后,仰着头看着自己的脸;那双无论是不是被事物污染也已然纯净的,看了自己十几年的眼睛。
他知道她会在那,只是不想被她亲眼看见什么,虽说,那是她必须要习惯的事情。
那一刻,铁面看见那个曾经的孩子站在那里,眨着一双仿佛永远清澈的大眼睛,一脸天真的冲他伸出小手,嘴上说着要与他交朋友。
只一瞬间,被禾枫野拨开的草木已经重新荡回来,掩住锦兰的身形。
重重草木的那一面,面具下面的铁面忽然变了表情,脚下用力紧踏地面,稳住身形,随即挥刀转身,重新面对眼前的对手。
暗自里手腕翻覆间,一物已然落在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