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沈清尚走过去的时候,正见到谲在月光下仰头仔细端详着那几具恐怖的尸身,似乎在若有所思地琢磨着什么。作为一个普通的小瑜伽士,他见到尸体的反应居然没有丝毫的害怕?
沈清尚向空中一抬手,指了指他,跟在他后面的两个手下立刻会意,上前把谲的双臂反剪着压在了地上。
沈清尚慢慢踱过去,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谲,用鞋面缓缓抬起了他的下巴:“第一次遇见你,有人在温泉袭击我,那些人也算身手不错,你却有命活了下来;第二次有人追到我家里来要我的命,你从窗户跳了下去,我手下身手最好的几个人死了,你却偏偏又没事……不要告诉我这都是巧合。”他一字一顿地说:“你、到、底、是、谁?”
谲没有说话,只是笑着摇摇头。
沈清尚一脚把他踹在地上,对左右点头示意。手下得了令,立刻对着伏在地上的谲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沈清尚在一旁看着他躬着背承受着踢打却一声不吭,既不承认,也不辩解,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是真不怕死么?想起之前谲身上的那些刀口子,沈清尚插在风衣口袋里的小么指不由自主地牵动了一下。
终于,他抬手示意手下停下来:“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可以说了吧。”
谲慢慢地抬起头来,柔软而凌乱的刘海遮住了他半边眼睛,嘴角挂着一丝淌下的鲜血,在月光下看是黑色的。
沈清尚原以为会字那双眼睛里看到愤怒,看到不甘,看到怨毒,甚至其他什么更强硬的东西,可是竟然什么都没有,还是那样澄澈,干净得仿佛没有一丝杂质。
这一次谲说话似乎虚弱了一些:“我出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挂在那里了,其余的我没有看到任何人。”
“很,好。”沈清尚冷冷地说。
窒息
手下人放下铲子,一个几尺见方的泥坑挖好了。沈清尚抬手一示意,手下往那坑里填了一副棺材。沈清尚看了一眼被人压着跪在一边的谲,见他依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便上去一脚把谲踹进了棺材里。
“本来阁楼上那事,我只想给你个痛快的死法;结果你倒好,自己跳出来找死,那你就尝尝被钉在棺材里,一点一点活活闷死的滋味吧。”
棺材板一点点合上。
沈清尚遣退了手下,盯着那只棺材瞧动静。里面竟然无声无息,一点都没有寻常人面对死亡时的恐慌。据说,被钉在棺材里活埋是最恐怖的死法之一:人在那样狭小逼仄得完全无法动弹的空间里,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面对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很快会因为恐惧而呼吸更加剧烈,消耗的氧气更多,渐渐的大脑会因为缺氧而分不清楚现实和幻觉,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可一旦意识到自己是活着的,却又会因为没有任何重见天日的希望,只能活活等死,而陷入到最令人疯狂的恐惧之中。
一般人早就疯了。
其实沈清尚并没有真的令人钉死棺材板,他只是想要看看谲的反应,是不是当真无辜。可等了一会儿,里头的谲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沈清尚猛地踹开棺材板跳进棺材里,一把抓着谲的脖子把他的上半身拎坐起来,卡着他脖子的手不断缓缓加力……
“还是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么?”沈清尚逼视着谲,见那张好看的脸上被他掐得红热起来,那惑人的两瓣唇正微微张着,想要努力攥取空气,呼扇着睫毛似乎很痛苦的样子。沈清尚像是被诱惑了,忽然起了一点旖旎的坏心思,他稍稍松了点指间的力道,在对方稍有喘息之机时,却用修长白皙的手指抚上了谲胯间的隆起。他过去为了复仇,不是没有试过用手去迎合黑石的欲望,看来那些技巧还是在谲的身上有了反应。他心里一得意,复又收紧了卡住他脖子的手,让他再次饱受在天堂和地狱之间来回切换的痛苦。
这样恶作剧似的玩弄了一阵,他终于满意似的松开了手。
谲靠着棺材壁虚弱地轻喘了几声,片刻之后他好像终于定下神来。
“我出去,真的是为了保护你,”他还淌着血的嘴角居然绽开了一抹笑容,“我没想做什么,只想着,能替你挡几刀也好。”
“你……”沈清尚话还没出口,便被伸到眼前的东西惊愕得不知所以。
只见那缓缓伸到他眼前的,居然是一朵小小的夜兰花,淡紫色的花瓣蕴着深秋的露水,鼻尖隐隐飘来淡淡的若有似无的香气。
“刚才被你掐着的时候,反手在棺材边上折的。漂亮么?像你。”
这人真是……被摧残成这样,居然还能若无其事地调戏他。沈清尚不敢置信地望着那双仿佛永远带笑的眼睛,那星眸里闪烁的,好似是任凭怎样残忍的摧残折污都抹不灭的深情。
然而这气氛微妙的对视却被急匆匆赶来汇报的手下打断:“先生,毒龙差人送来一张帖子。”
沈清尚站起来兀自一步跨出了棺材,接过帖子一瞥——廖毒龙请他明晚去‘梵华’赴宴。
“你要替我挡刀?”沈清尚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谲,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行啊,那从今往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好、好、地替我挡刀吧。”
江湖
s市的夜晚歌舞升平,纸醉金迷,多少看不见的地下交易在进行,多少明里暗里看不见的刀光剑影,暴发户们在ktv里搂着小姐,瘾君子们在逼仄的地下室握着针筒……而今晚真正的上位者们,平素里吃人不吐骨头的人,却约在一间高档的素斋馆见面,真是讽刺。他们是掌握着整个s市地下钱权交易命脉的四股势力。
廖氏,是专做地下毒品交易的,盘子大,胆子肥,仗着白道里头通天的关系,生意越做越大。在他们的圈子里,大家都称呼其老大为“毒龙”,意思自然不言而喻,所以有时候人们也叫他“廖毒龙”。
谢氏,是专做赌场生意的,听说其老大控制了s市所有排的上的地下赌场,开的盘口从赌马到赌球到一般的牌桌游戏无一不包。他们的老大人称“红眼”,据说“谢红眼”有在赌桌上透视对方底牌的能力,江湖上传得神乎其神。
顾氏,则是一个比较另类的存在,早些年他们的老大是经营色·情生意起家的,但是仿佛有先见之明一般派了自己的儿子去美国名牌大学读书,现在顾氏的当家人就是这位海归的高材生,他掌舵之后用了一些手段开始清洗原先的生意,虽然不可能完全上岸洗白,但现在的顾氏娱乐集团主做的是娱乐经纪公司、私人温泉会所、高档茶楼等至少看起来风雅收敛得多的“正经”产业。这位小当家江湖人称“顾沉香”,不仅喻指他们家经营的是会让人沉迷温柔乡的产业,也与这位顾沉香先生本人的气质相当吻合,他为人比较低调,不常露面,但见过他的人都觉得是一个温柔儒雅的书生,看起来实在与那些黑道杀伐不沾边。
而这四家之中,当属经营军火生意的郑氏实力最强,“郑黑石”多年以来稳坐道上头一把交椅,力压其余三家一头。这也不难明白,毕竟是握着真家伙一笔一笔干起来的大买卖,如果没有点手眼通天的真本事,如何能做得稳这掉脑袋的生意。“黑石”,既暗喻军火炸药买卖的行当,更多的是道上表达对郑家当家人的一种尊敬——黑石坐在四家势力表面上结盟暗地里却明争暗斗的风口浪尖上,硬是凭借着雷霆的手段与不偏不颇的冷硬原则作风让道上人都佩服,甘愿称一声“大哥”。
然而,现在情况却不一样了,因为大哥不在了,黑石的名号压不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小脸儿白得跟兔子似的二十岁出头的青年,大家过去看在黑石的面子上称呼他一声“清少”,背地里不知道骂他骂得多难听。
沈清尚闪亮亮的牛皮鞋从加长豪车里下来,他让黑羽带着跟随而来的几车手下留在门口待命,就只带了一个年轻的小瑜伽士大咧咧地走进了梵华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