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我爸爸是老鬼的手下?”沈清尚的眼里又闪烁起了神采,他仿佛又有了活下去的理由。
“是,而且,是他唯一信任的手下。可是,在他发现你父亲的背叛后,他还是在被我们控制之前发出了最后一道指令,那就是,用你也见过的那种方法,除掉你的父母。”
我也见过的方法……沈清尚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夜色中树上吊着的、像布袋一样的尸体,以及雪山营地里、那四个肠子露在外面的雪人。
我的父母,当时……也是被用这种方式杀害的么……
沈清尚再也不敢继续想象那个画面,和善的父亲,慈爱的母亲,他们的肠子……沈清尚的手都在颤抖。那么如果,当时那座房子没有起火,他一无所知地走进去,会看到什么呢?当时只有七岁的他,能承受得住吗?也许会当场疯掉吧!
“所以你明白了,我赶到那里时,为什么要放火烧房子。”黑石搂着他,将他的头深深按进自己的怀里——就像那年在火场边那样。
沈清尚这一次终于乖顺地贴在他胸口,泪眼婆娑:“那,你为什么要骗我说是你杀的?”
黑石轻轻吻了一下他额前柔软的头发:“不给你一个理由,你怎么活得下去?小小年纪,经受这样的打击,你怎么可能还活得好!所以,我让你恨我,只有恨我,你才能有目标,你才能学好我教你的东西,将来保护你自己。”
“那天我们回去看,蜈蚣坑里没有他的尸体,当时他都已经肠穿肚烂了,就剩下一口气,我们把他丢进去,就是想让他尝尝死亡的恐惧,死得太痛快,实在是便宜他了!可是后来我们打开盖子,却没看到他的尸体。理智上我们觉得他绝无可能活下来,可是……隐隐的,总感觉后怕,他可是‘老鬼’,也许真有什么神出鬼没的能力也说不定。所以我训练你,培养你,他最恨的就是你父亲,我怕他有一天回来,要把他的儿子也赶尽杀绝……”
沈清尚抓着黑石后背的手都在颤抖。黑石停止了诉说,只静静地抱着他。
良久,他开口再次问了一声:“清儿,你威风也耍过了,咱们回去吧,你还跟在我身边,让老师保护你。”
不甘
沈清尚靠在黑石怀里,在最黑暗的日子里,这个男人的肩膀曾经给过他唯一的依靠。事到如今,他终于可以承认,其实除了恨意以外,依赖和亲密早就在他心底悄悄滋长。只是……现在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老师,我还想问你一件事。”沈清尚幽幽地轻声道。
“你问吧。”黑石抚了抚他的后脑勺。
“他,为什么肯来?以他的身份,如果他不愿意,你请不动他。”沈清尚的心底像有一株水草,随着湖底的暗流飘飘摇摇,他自己也说不清,究竟还想抓住点什么。
黑石顿了顿,似在思考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最后他叹口气:“清儿,你这又是何必?一个游戏而已,结束了就是结束了。”
沈清尚闻言忽然抬起头来:“他想结束就结束!他想来就来,他想走就走,他当我是什么人!”他的情绪激动,肩膀都忍不住微微颤抖,眼睛里闪着不甘的光。
黑石也激动地站起来,一把推开他:“好,你想知道是吧,那我就告诉你。本来他是不愿意去的,他说他对人不感兴趣,人在他眼里和石头、树木没有什么两样,或者说,他觉得跟人呆在一起还更麻烦。后来我给他看了一张你的照片,我跟他说,你不一样,你有趣得很。你懂吗!床上有趣,床下也有趣!他盯着你的照片看了几分钟,我也不知道他脑子里是怎么想的,也许,他是觉得你这样漂亮、清冷又高傲的人,脸上总是一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不可一世的表情,让他觉得很有挑战性吧。你这样的人,也会对谁动真心吗?也会放下姿态、不可自拔吗?也许就是这样吧,反正,你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游戏而已,偶尔试试不一样的情趣嘛。要不是我求他留在你身边半年,保证你的安全,说不定他早就回美国来了!”
沈清尚越听越觉得冷,两只苍白消瘦的手心里最后一丝温度都褪去了。
黑石一股脑说了很多,他就是要刺激沈清尚,让他看清现实。可说完了等了很久,沈清尚依然低着头,前额的发梢遮住了眼睛,嘴抿得死紧,都泛白了,僵硬着不发一言。
“清儿,你没事吧?”黑石察觉出沈清尚情绪有点不对。今晚他承受了太多的大起大落,先前是差点玩没了命,后又得知自己父母被杀的真相,现在又被黑石奚落了一通。越是表面倨傲的人,心底里可能越是脆弱,黑石都不禁担心他能不能承受得起。
“我跟你走,”沈清尚却突然开口了,“只是离开美国前,我还想再请你帮我一个忙。”
拍卖
“两百万美金一次,两百万美金两次,两百万美金三次,成交!”一锤子敲下去,全场鼓掌,又一件拍品成交。
这是k市上流社会举办的慈善拍卖晚宴,全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收到了邀请。齐亚尼尼家族要给州里捐建新的慈善医院,免费收治身患绝症者,以及看不起私人医生、只能在绝望中等待公立医院无休止排队折磨的可怜人。
男人们身着高档的西装,踩着锃亮的皮鞋,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觥筹交错之间试探着对方的底细;女人们高高挽着发髻,裹着华美的长裙,戴着金光闪闪的首饰,于争奇斗艳之中暗暗较劲。一个个人模人样的,不管背地里干着什么龌蹉的生意,今晚他们打着慈善的名义聚在一起。
他们带来了自己最得意的拍品,可能是某名家的画作,或者是某一年份的稀有红酒,亦可能是名媛太太们订制的限量款鳄鱼皮包……他们不吝金钱,一掷千金,反正只要在这里结识一些有用的朋友,那些以慈善名义捐出去的钱,日后在生意场上可以加倍赚回来。
“下面是今晚的压轴拍品,著名手工珠宝设计大师切·洛格尼的遗世之作——以今晚的晚宴举办者、慈善的先行家、尊敬的齐亚尼尼家族的家徽夜兰花为设计灵感制作而成,镶嵌有128颗光耀裸钻的夜兰袖口一枚。让我们向拍品的提供者,齐亚尼尼先生表达最崇高的敬意。”
谲款款从座位上起身,向着观众略一点头。在水晶灯折射出的无数璀璨的光芒照耀下,他的笑容犹如夜兰花一般优雅醉人。台下掌声雷动。
“先生,拍卖会早就开始了,您没有邀请函,我们不能让您进去。”忽然门口传来一阵骚动,司仪停下来没有接着报价,大家都闻声转头去看。
只见两个东方人站在门口,一个是二十来岁的青年,身材清瘦修长,身着一件漆黑的燕尾西装,内里一件深红色的丝质衬衣,露出一点领口,领口上一段精致的锁骨,吸引得人移不开目光。那样的气质,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就像盛开在夜色里带刺的毒玫瑰,秾丽,却致命。他挽着一个穿着裘皮大氅的大叔,站定在门口,无视众人惊异、探究的目光。
那裘衣大叔淡定地从怀里掏出一张黑色卡片,递给门口的工作人员扫了一眼,也不知卡片上写了什么,拦住他们的人立刻低头退开,对他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沈清尚盯着正起身面对观众致意的谲,目光一瞬不瞬地迎了上去,那眼睛里似乎蕴含了无尽的敌意,又似乎什么都没有。他紧紧地贴着黑石,黑石也配合地紧了紧搂着他后腰的手——同性恋在美国不算是什么需要遮掩的不雅之事,相反,双性恋是这个时代有钱阶级的一种风尚。
沈清尚是做给谲看的,他相信谲也看得出来。这个人越是转身离开,对他不屑一顾,他就越要想方设法出现在他的身边,占据他视线所能看到的任何地方。
这么做是为什么呢?沈清尚自己也不说不清。他不敢细想,他只知道,只要能让这个人不爽,他就爽了一点。所以在离开美国前,他拜托黑石为他做最后一件事,带他来这个慈善拍卖晚宴,让谲看到他们师徒重归于好的亲密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