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一年春好处。姑射山上,所见之处皆是盎然的绿。惊蛰已过,正是万物复苏的时候,就是在山脚处,也能依稀听得山间传来的虫鸣鸟叫。
“吁——”的一声,惊起不少飞鸟。
“少爷,我们这是到了。”驾着马车的车夫勒紧缰绳,指着半山腰处,“此处景色真不错,少爷你瞧这是不是恰巧应了那句白云深处有人家?”
车厢里的少年听及此便掀开车窗的帷帐,伸出头去,顺着车夫的指尖看,点头道:“依山傍水,是个好住处。”
眼前所见确实是很有意境,也不知住在此处的苏伯父是位怎样的人,他此时不禁多了几分好奇。
见少年面露郁色,车夫不禁挠头,想了半天如何安慰,而后开口道:“哎哟,皇都可是见不着此等景致的。少爷应当开心些,当作是来游山玩水也未尝不可。反正老爷迟早会接少爷回去的,少爷可千万不要过于担忧,折了心志。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说句不当说的,少爷一路上灰心丧气的,阿福见了也不好受呀。”
语毕阿福眼眶一热,心中忿然却不敢说出口:少爷才多大,就经历了这些。老天爷真是没长眼,让宅心仁厚的少爷沦落如此!
车厢内坐着的少年闻言一顿,问他:“阿福叔,你信哥哥之死与我无关么?”
“那是自然!少爷为人一向温柔敦厚,待我们这等下人也是极好的!老爷就是……老爷定是一时气昏了头才这样做的!”阿福信誓旦旦地回望着少爷。
“多谢。”少年笑了笑,十分感激,“阿福叔,你且回吧。爹吩咐过送到山脚处即可。”
家中奴仆尚且都相信自己,可他那位亲生父亲却是不信他。少年只觉喉咙哽咽,立即闭眼,再睁眼时已然将心中情绪强压下,他不愿在阿福面前失态。
阿福沉默了一会儿,说:“虽然老爷嘱咐过只让少爷一人上山,可若少爷不介意,阿福愿再送少爷一程。”
“不必,又是何苦陪我多遭这一回罪,阿福叔你即刻启程回家去吧。”少年摇摇头,说着便下了马车。
“那少爷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天凉记得添衣,每顿要吃得饱饱的……一定不能吃亏……”终是不知说什么好,阿福依依惜别地看着他,把包袱递了过去,“待到少爷长大,老爷气消了,定会看重你的。”
阿福不舍地看着自家少爷,他真不愿看到少爷寄人篱下。
少年默不做声,伸手去接不那么重的包袱。包袱内除了要带给苏伯父的书信和银钱外,只有一套换洗的衣裳。
因为家事心下乱作一团的少年不愿再多想,匆匆向阿福道别后便急忙赶路。还未走多远,他禁不住地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阿福叔还站在原地,并未离去。他鼻子一酸,此刻四周无人,他再也忍不住了。
他一面用袖子抹眼泪,一面加快脚步。
寻得苏伯父的住宅并非易事,他在山腰处寻了许久才找到。想到阿福叔此时约莫已经走远,他鼻子又有些酸楚。
他闭眼整顿好心绪,随后用力叩了三下门,院内却无响应。他不由得皱眉,正欲伸手重新叩门时,伴随着“吱呀——”的刺耳一声,这扇破旧木门终于被人打开了。
门口站着一个小女娃,看模样是比他小几岁的。他打算开口问她苏伯父是否在院内时,却听到她用脆生生的音色说:“好俊的哥哥!可是来找我爹爹的?”
他何时被人这样当面夸过。一时之间,他莫名乱了分寸,下意识地“嗯”了一声,权且算作回应。脸上微微发热,像是做坏事时被人逮了个正着那般,心里砰砰直跳。
小女娃定定地看着他,她从出生起还没有接触过同龄人,现下只觉得新奇极了。她笑着问他:“哥哥叫什么?”
少年被看得更加不好意思了,甚至于不敢直视她的眼睛:“项宇。”
此刻已是黄昏,夕阳余晖照得风尘仆仆的项宇脸颊微红。苏其央看见项宇的睫毛上还残留着没擦干净的泪珠,眼眶也是红红的。
还有只麻雀飞到他肩上啄了一下,他被吓得忙往后退,好不狼狈,看着就让人想狠狠欺负一把。
苏其央笑吟吟地看着他,这是她第一次见项宇的情形。
那年苏其央十岁,项宇十四岁。
苏其央开心极了,蹦蹦跳跳地领着项宇进了简陋的院内,穿过中庭,随后又带他去爹爹的书房。
项宇跟在她身后,有些惊讶。按照他爹所说,这个小女娃应该就是苏伯父的女儿苏其央了。可他想象中的将门儿女实在不该是这样,看着憨憨傻傻的,十分可爱。
还未到书房,苏其央大声喊道:“爹爹,今日果真有人来找你。”
书房的门应声开了,项宇屏气凝神地看着门内之人。
只见此人身量健壮颀长,神情坚毅。项宇觉得这才是将门风范,他瞬间知道此人便是苏伯父苏夜。
“苏伯父好,晚辈项宇。”他急忙上前作揖。
苏夜盯了项宇一阵,视线黏在了他的随身包袱上,疑惑道:“怎么就这么点行李?你爹打点的?”
项宇正作揖的身形一僵。